尚飞带着非渔回到木屋,当夜无话。第二日他将非渔叫到一旁,将自己平生所学之精华尽数传授,非渔天赋极佳,到了腊月十一,已能将他的功夫学到七八成,兼之其筋骨神健,两相结合之下,已能和尚飞打个平手。
第二日就要角斗,众斗鱼都有些忐忑不安,毕竟角斗是生死攸关的大事,众人都害怕自己明天再也走不出角斗场。当天晚上,非渔躺在床上神游,忽然想起大祭司给的药瓶,他将瓶子里的药丸全部倒出,虽只有六粒,但药丸浓香充盈整间屋子,将十几名斗鱼都吸引了过来,纷纷询问这药丸是什么物事。这时躺在破床上的卫未央开口说道:“张圣莲给的药,你最好别乱吃,吃多了会疯掉的。”非渔奇道:“你怎么知道是张圣莲给的?他说吃了这药能增加两成功力,也不知是真是假?”卫未央道:“天下哪有这么好的药,这药只是暂时激发人的潜能,事后必有反噬,那时有的你苦头吃的。”
非渔听了这话,说道:“我不吃就是了,依着往年的战绩看,那两头也没什么狠角色,也用不着这东西。”
当晚整间木屋的人都在床上翻来覆去,总是无法入眠,非渔不由的叹道:“这药好生厉害,只闻着香气就能让人坐立不安,我还是不服为妙。”
第二天清早,众人被带到角斗场。邙公教人杀了一头黑尾红身马,一头土黄公牛,一头黑羊做祭礼。大祭司上祭台念了祭海神文,宣布角斗开始。邙公给众人喝了壮行酒,说道:“火山岛兴衰成败,全仰仗各位了。”
角斗已抽签定出场次序,童海抽得了第一阵,非渔抽得第九阵,而压轴的却是卫未央。角斗场是个三角平台,三角边长都是五丈,边沿被铁栏杆围住,角斗时监察官将三个角的铁门打开,斗鱼进入后立即锁上,直到斗场只站着一名斗鱼,监察官才会把铁门打开。
每一场角斗的斗鱼可自行挑选兵器架上的兵刃,童海挑了一口戒刀,进了角斗场,见对方两条大汉在自己左右两边站定。左首大汉手中持有一根狼铁牙棒,右首一人手持一面锯齿钢盾,这时三人都不住打量着对方,想必都在寻思御敌的法子。忽然听得一声铜锣敲响,角斗正式开始。
率先发难的是狼牙棒,那大汉擎起铁棒,起步朝童海奔来,到近处时一个横扫,气势如劈涛斩浪一般。童海却是十分灵活,他矮身往地上一滚,躲过了这一招,同时挥刀往那持棒大汉双脚斩去。那大汉倒也不是个莽夫,他弃了狼牙棒,忽的一下从地上跳起,也躲过童海这一刀。哪知半空中却被一个圆物击中后背,砰的一下倒在地上,溅得尘烟四起,原来是持盾大汉抓了他这个破绽,背后一击即中。
不过持棒大汉皮糙肉厚,那圆盾锯齿虽然在他背后割了个大口子,他却如不知疼痛一般,在地上滚了几圈,到铁栏杆边缘站起,背靠着铁栏杆骂道:“他妈的!你偷袭吗?”那持盾大汉阴沉沉的说道:“三个只能活一个,那还有什么说的?我……”这话还没说完,忽然有一口戒刀劈向他面门,却是通海攻到了。这时持盾大汉的锯齿圆盾已经掷出,他手中没了兵器,躲又已经躲不及了,情急之下双掌一盒,将戒刀摁在双掌之间。童海身材矮小,这一刀是跳起劈下的,那持盾大汉力气极大,几乎将他连人带刀擎在半空,他无计可施,弃了刀柄,滚到狼牙棒旁边,提起狼牙棒又朝持盾大汉攻去。狼牙棒又长又粗,童海身材矮小,两相结合起来显得十分滑稽,那原本持盾的大汉这时已经倒转戒刀,他见童海一步三摇的向自己跑来,心中暗暗好笑,他身材高大,那戒刀长不过三尺,虽然对他而言极不趁手,但毕竟轻便许多,对童海而言他在兵刃上自然占了极大的便宜。
童海提棒奔到他近处,想要扬棒砸他腰腹,提到半空却已经没什么力道。童海暗叫不好,想弃了狼牙棒躲开,原本持盾的大汉已经转到他身后,用戒刀自他肩膀处劈下。童海感觉一阵剧痛,好似半边身子被人劈掉了一般,他大叫了一声,跟着又听见一声惨叫,他回头一看,见那砍伤自己的大汉持刀的手已被割断,另一个大汉擎着锯齿圆盾,在一旁呼呼喘着大气,原来他这时流血过多,力气已经减半,趁着割伤他后背的大汉攻击童海时暗施偷袭,用锯齿圆盾将他右臂割断。
台下的非渔看得心惊肉跳,他见这三人这时所用的兵器都已不是初始时本人自选的,场面不禁有些滑稽,然而三人都已身负重伤,场面又显得极为惨烈,他心想道:“这三人素不相识,想来也没什么仇怨,这时被人当作斗鸡走狗一般,为争几条矿脉而互相残杀,这场景可比当世文人的那些悲天悯人的文章令人心恻许多。”
童海伤到一半时那大汉的手已经被斩断,他虽伤得不轻,却也没有立刻昏死,这时他挣扎起来,从断臂手里拿起戒刀,知道此刻眼前的大敌是手中持盾的大汉,便即挥刀向他攻去。
那大汉这时的精力却比另外两人健旺许多,童海朝他连劈带砍的攻了几十刀,他手持圆盾,左支右绌一一化解,忽然提起脚步,望童海胸口踢去。
童海被他一脚踢飞,直接撞在铁栏杆上,那口戒刀也在半空脱手,最后掉在持盾大汉的身边。
童海要挣扎起来,却哪里能够,这时他只得靠在铁栏杆上呼喘大气,这模样看得邙公这一群人焦急万分,都想这第一阵若就输了,不免大伤士气。
那持盾大汉拾起戒刀,朝断臂大汉走去,那断臂大汉这时早已昏死过去,持盾大汉却也不放过他,持刀将他喉咙割破后,朝童海走了过来。
断臂大汉在地上抽搐了几下,终于没了动静。持盾大汉见童海如此气喘,知道他已没有还手之力,当即丢了圆盾,朝童海缓步走去,他流血越来越多,气力也越来越弱,就这几步路,竟然感觉艰难无比,走到一半时,膝盖一软,当即跪了下去,但他也知道只有把对手料理清楚,自己才能走得出去,这时用戒刀撑地,半跪半爬地继续前行。
非渔知道那大汉一旦爬到童海身边,童海就必死无疑,正在焦急之间,忽听得卫未央轻声说道:“你把张圣莲的药瓶给我!”非渔一怔,随即明白他的用意,赶忙背着众人掏出药瓶,交到卫未央手里,见童海离自己五丈开外,就问卫未央道:“隔这么远,你怎么送过去?”卫未央也不搭话,将一粒药丸倒在手里,用拇指中指捏住,瞧好准头,发力一弹,他力道使得极大,那药丸不偏不倚,转瞬间弹入童海口中,当真是神不知鬼不觉。
大汉持着戒刀慢慢靠近了童海,这时他也已经接近油尽灯枯,但为了活着出去,他拼尽最后一丝力气举起戒刀,正要劈下时,对面的童海突然跃起,一头撞向他胸口,动作迅捷直如虎豹,一头将大汉撞翻在地。童海这时眼睛发红,好像要喷出火来,他将大汉撞倒后,如猿猴一般四肢着地,忽地一下又蹿向已倒地的大汉,一口咬住他的脖子,又如恶狗一般将大汉叼起甩落,如此反复数次,将大汉的头颅咬断下来。在观演台上的大祭司看见了这一幕,不禁拍手叫好,对身旁邙公等人说道:“这一场看得惊心动魄,果然不枉我走这一趟,哈哈,邙老大,往常都是你赢得多,今日你又占了上峰,看来陈杜二位首领得多在角斗上用心呐!”邙公苦笑不答,而他手下的斗鱼听了大祭司这话,都不禁向大祭司怒目而视。这时守在铁门外的三名监察官见势头不对,急忙开了门进去,要将童海扯开,哪知童海发了性儿,弃了大汉,又扑向其中一名监察官,一口咬掉那监察官一只耳朵,另外两名监察官一左一右分别拿住童海两只手,想要把他摁住,却都被童海甩飞撞到铁栏杆昏死过去。童海甩脱两人,扑上去又咬住那断耳监察官的面颊,硬生生扯下一块肉来。
这时角斗场已乱成一团,在一旁护卫的海盗们吃着劲弩,见童海发了疯,纷纷举起弓弩瞄向他,只是怕误射了那监察官而迟迟不敢动手。非渔此时心情复杂,他不知自己手上这药是救了童海还是害了他,正当他呆呆出神时,忽见一人冲进角斗场,那人奔到童海身后,一手将童海右臂向后一扭,另一手向他下颚一拍,将童海下巴打得脱臼。童海嘴上没了力道,手脚却兀自挣扎不已,不过在那人面前却如三岁小孩一般,怎么也挣脱不开。那人制住了童海,一把将他扛在肩头,从角斗场走了出来。
大祭司见了这一幕,说道:“这人看着病怏怏的,力道可真不小啊!”
制住童海的人正是卫未央,众斗鱼都知道他虽将童海打伤,其实却救了他一条命,童海在里面僵持时久,最终不免会被海盗射杀。这时邙公命令道:“非渔,卫未央,你们两个是下午角斗,现在先把童海带回去。”又对身旁一人说道:“薛先生,你且和他们走一趟,童海为我们出了这么大一把力,请你务必救他性命。”那薛先生是邙公手下的医者,邙公带了他来,就是为了防止自己的斗鱼出了角斗场后重伤不愈,童海的伤显然非比寻常,邙公不愿让他在此就地医治,就吩咐几人回到城堡治疗。
薛先生预备有担架,非渔和卫未央将童海抬上担架,这时童海已经虚脱,但非渔怕他突然暴起伤人,便把他两只手绑紧在担架两边,两人一前一后将童海往城堡方向抬去。薛先生和他的两名弟子吩咐了几句,就急急忙忙跟往非渔卫未央身后。
非渔卫未央到了城堡下的木屋,将童海抬上床铺,见他喘息之声甚急,心中不免焦急,这时薛先生也赶到了,他叫两人将童海翻起,先用药水洗他肩上伤口,在伤口处撒上止血的药粉,正想包扎,那药粉却被童海体内的鲜血冲开,薛先生急得直冒大汉,这时卫未央说道:“他体内热气太旺,你得先给他祛热。”薛先生道:“祛热最好用甘草汤,我只怕甘草汤没熬成他的血就流净了。”卫未央舀了一碗冷水,喂童海喝下,童海昏迷中将那碗水咕噜噜喝得干干净净。薛先生叫道:“果真是对症下药,你们等一等,我去城堡的冰窖里拿些冰块来。”说完急奔出去,不多时打了一大桶冰过来,非渔将冰块砸碎,和水又喂了童海一碗,又在他伤口处撒了些冰屑你们撒上止血药,这次药粉终于凝结住,不再被血液冲开。
薛先生将伤口包扎了,叫非渔卫未央将童海扶躺下来,终于长舒了一口气。非渔问道:“先生,童海怎么样?能好起来吗?”薛先生道:“流了太多血,不知道能不能挺过来?”叹了口气又说道:“总比死在角斗场的好,卫兄弟,你手段可厉害的很呐,没有你暗中帮忙,他早被人割破喉咙了。”卫未央听了这话,看向薛先生一眼,又转头望向别处。非渔倒是奇怪,说道:“薛先生,你怎么知道是卫未央暗中帮忙?”薛先生笑道:“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我看卫兄弟来头挺大,屈居这火山岛,看来必有所图啊,不知能否对老朽见教一二?”卫未央又转向他,不过这时面露杀机,但薛先生好似浑然不觉,只是面露微笑的看着他,卫未央忽然说道:“我没什么所图,只是求个解脱而已。”说罢转身走出门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