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沈易嘱咐了小二送了那撒菱进了客房休息,便自行歪了在床上,酒劲翻腾之下竟浅浅睡去了,不觉已过了两三个时辰,意识朦胧间却似乎听见一个尖细女子零星惊叫之声,沈易顿地醒了过来,迷糊醒来才发现不是梦里听见的,确实隔壁客房传出些许哭声,沈易凝神一听才突然发现那声音竟是撒菱的声音,沈易这才摸了出门,站在她房门前微开着的纸窗间看去。
“阿嬷不要打我!……阿嬷……小菱再也不敢了……”此刻的撒菱挣扎着,身体似乎被什么东西折磨得不轻,痛苦由内往外蔓延着,摧残着她。她额头及鬓角出冷汗不止,双臂环抱着自己,臂上系着的铃铛也不断发出细琐的铃声,她口里不断喊着含糊的词句,“阿嬷……你拉我一把……阿嬷!!!”她突然大叫一声,双手抓着发辫,一副极其痛苦的样子。
沈易见状,内心里起了股固执的好奇心,又自觉与她难得结识一回,见到这小女子这般痛苦的样子,便决心推门探探究竟。
沈易想罢,便推门而入,扶住撒菱,喊道:“撒菱,你怎么了?怎么会这样?”沈易这是也顾不得什么男女之别,打横抱起撒菱,起步便将她放在床铺上,他触手才发觉撒菱周身冰冷,僵硬无比,那撒菱蜷缩成一团,口中还喃喃念着自己听不懂的话语,沈易顿时慌乱起来,一时竟忘了如何是好,只得将被子拉起来捂着她,又帮她掩了掩紧被子,继而又自己去取了热水。
沈易这二十年来从未做过这般照顾人的活计,只得学得人家用脸巾攒了热水为撒菱擦了擦脸,又折了覆在她额上。那撒菱得了些许温暖似乎痛苦减轻了些,过了半时辰左右,她终于不再颤抖,继而微微睁了睁眼,她迷糊中看见自己床头坐着个年轻男子,故挣扎了下想坐立起来,沈易见她苏醒了,只忙从离床不远的木靠凳上连忙起身,急急赶到床边,撒菱这才发觉是沈易,才微微放下心来,只用尽气力唤了一声:“沈大哥……”
沈易听出了她的声音里那丝疲惫和痛苦,不禁心中怜悯之感大生,他坐至床沿,扶起撒菱来,又问:“感觉如何?有没有好点了?”撒菱只是微微点了头,继而闭上了眼睛,眉峰紧蹙了起来,仿佛在回忆什么极其痛苦的事情,沈易又问了问:“你为何会像这般?你这是什么病症?我给你请个大夫诊治一下如何?”
撒菱沉默了须臾,没有答话,只是缓缓抬手,指了指堆在案桌上自己的行李,气息十分微弱地说道:“沈大哥,你能帮我拿过那边的一个紫色布袋么?”
沈易轻轻帮撒菱靠回枕上,起身往床榻右前的案桌处寻去,他在那堆花花绿绿的行囊中间仔细翻检了下,果真在一个棕底盘花的包裹里看到了一枚小小的紫色布袋,沈易拿起向撒菱晃了晃:“你看是这个么?”撒菱侧了眼看了看微微点了点头,“劳烦你将它拿给我了。”沈易便拿着那个小囊走到床边递给撒菱,撒菱又说道:“还要劳烦沈大哥给我一杯水。”沈易说:“咱么有缘相交,哪还谈什么劳烦之言,不过举手之劳。”
撒菱从被中抽出另一只手,双手缓缓将那囊解开,从中拿出一枚银色小针,继而又拿出一个约莫半指长的小瓶,十分精致。她将那小瓶递给沈易,让他帮忙打开,沈易接过,细细看了看那小瓶,那瓶拿在手中轻若无物,瓶颈细长处纹着银色纹路,似乎是月亮和云彩交缠起来的样子,他拧开了瓶口的小塞子,递给撒菱。
撒菱说道:“你拿着片刻。”说罢只见她用那银针刺入自己左手手臂,慢慢挑破,那手臂处慢慢溢出了血珠,撒菱接过沈易手中的小瓶,将瓶口对着那针刺的伤口,接了些血珠进瓶内。
沈易见到此幕,并不知撒菱想要干什么,又不合适开口相问,只得默默坐着,看着撒菱的动作,心想:“早听闻这南蛮之地盛行巫术,如今这撒菱发这么奇怪的病,现下又在做一些奇怪的事情,实在令人费解……”那撒菱用瓶子接了几滴血珠进去,拧好塞子,用手握着摇了几下,又打开来了,“沈大哥,水……”沈易听得这一唤才回神:“哦?水啊?等等。”沈易从床头柜架上去了水,递给撒菱。
撒菱再次拧开那小塞,将瓶子往盛着水的盖碗里倒去,只见,那瓶子中滴了几滴暗黑色的液体,那液体遇水便散开了,整碗水都成了紫黑色。沈易心中诧异不止,“明明刚刚滴进去的是鲜红的血,怎么片刻又成了这般?”沈易不知怎么是好,这下又见那撒菱举碗便将那水送至自己嘴边,仰头便喝了下去。
喝完她将盖碗重新抵还给沈易,继而嘱咐道:“沈大哥,你莫奇怪,这是我自小从娘胎里带出的恶症,我们寨子里从未见过这病,发病便似万虫蛰心,四肢僵硬,全身抽搐。这病每月必会发作,每次都折磨得全家鸡犬不宁,后来阿娘将我送给了南蛮的巫女抚养为徒,希望她能帮我化解这病痛。于是师父便为我炼了这药,以自己的血做引,调水而服,方能减轻病痛。原本只要我十五这日的正午服下此药,这月便无事,只是今日便是十五,中午又与沈大哥贪杯了,所以才忘了服药,这才发了病。这下要躺下休息三天才能恢复,唉……幸好有沈大哥相助,不然撒菱必得受三日折磨……”撒菱话语减弱,继而闭了眼歪在了床上。
一旁的沈易早就听得入了迷,心中诧异不已,他对撒菱说道:“原来这样的,那撒菱你先休息,这三****会常常过来打点,也必不会让旁人扰了你休息,你放心睡吧。”
撒菱睁开眼,眼睛里满是感激:“谢谢沈大哥!”沈易直摇头,“说哪里话,咱们同是异乡异客,今日有缘了得以相识,你既唤我一声大哥,那我当然要照顾好你了。”撒菱见他气宇不凡,眉宇之间又有些许不似寻常人的气质,不是奸诈一流的人,便安心点了点头,又用手摸了摸腰际,她探得挎在腰上的小竹篓子还在,便松了口气,向沈易道:“沈大哥,你帮我将这小篓子放在窗边就好。”沈易接过那篓子,起身将它放在几步开外的窗沿之下。
回身至床榻时,看见撒菱已然盍了眼睛,似乎睡了过去。沈易帮她掩好被子,便自行闭了门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