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房间出来,才下了六七阶木梯,沈易就听见楼下大厅里早已经热闹开来,今日的客栈似乎比往常热闹些。
“哟!沈公子,您下来了!快些请坐!小二,快来招呼沈公子坐下嘛!”这沈易还未下尽楼梯,店中老板热情的声音就迎了过来。
“诶!来咯!沈公子这边请……”那小二似乎看着什么凝了神,竟忘了跑堂迎客,直到老板催促才忙不迭了喊了一句,但他一扭头环顾大厅想给沈易寻一空位,却顿时挠起头来,“这……公子,对不住了,这……今日客人来得多,没有空桌了……”
沈易这也才环顾了四周,果真这客栈里的桌子都坐满了人,但惟独一桌,只有一个人。但那一个人,却似乎是整个大厅里所有人议论侧目的焦点。
沈易挥手道:“小二,不用给我另寻位子了,我就和那姑娘凑一桌子得了。”说罢对着那女子桌位方向抬抬了抬头小二只得答应了,忙领着沈易至那桌旁。
沈易作了一揖:“打扰姑娘了,在下来得晚,适才未寻到座位,若是方便,可容在下与姑娘凑一桌?”
那女子仰起头,发辫上串着的铃铛等物跟着清脆地响了几声,她斜眼瞥了他一眼,未作声,继而只将桌上的花花绿绿的包袱往自己这边揽了一揽,“谢谢姑娘了。”沈易这才坐至她对面。
看惯了中原女子打扮的沈易不禁被这女子吸引住了眼光,尽管现下之时景,得力前朝皇帝令人通西北外境,已得丝绸之路畅通,外境之人在中原腹地出现已不属稀罕之事,但此女子的装束实在与沈易见闻的西域之人装束不同。
那女子没开口说话,微低着头,手里似乎在不停拨弄着什么物件,沈易离她只有一个座位,尽管他知道贸然盯着一位女子看实在是不礼之事,但他还是忍不住细细打量起她来。
她发辫梳得极其繁复,但又不像汉地女子那样挽起簪着,其发辫与铃铛串珠五色丝线相互缠绕辫作十数小辫,发顶处合了几束分别绕起两个发鬏,两鬓却散了些许碎发,后面松散的发辫及腰长,亦缀着小铃彩珠等物。前额刘海齐眉,项上戴了一个项圈,上身穿着一件紫色藕色和间的及腰坎肩,绣着日月祥云等图案,双臂露着,外侧还纹了些图案,那图案沈易也辨不出是何图画,双手腕上环着四五个虾须扣环的银镯子,她的双手在不停地拨弄着一个四四方方盒子,沈易看不到盒内是何物,只看见那盒子盖子正中刻着一轮明月,四周似乎是蛇鼠虫鸟各色虫物环绕,沈易心中不禁喃喃:“这女子打扮这般奇怪,所带器物也如此怪异,真不知是哪一方人士。”
这时小二将一盘合欢湖蚌炙端了上来,那女子见了,合了手中的什物,拿起筷子便加了一个放入口中,边嚼边说:“哎呀呀,这湖蚌真鲜美啊!又有合欢花的香气,烤炙得恰到好处,真真是美味得很!喂,你也尝尝吧!”说着将那盘子往沈易这里推了推。
沈易措不及防,愣了一愣答道:“谢姑娘好意了,姑娘当真是客气紧了,不如今日就让在下请姑娘这顿饭食如何,我再推荐几道这里的美食给姑娘如何?”
那女子一听,顾不得满口食物,哈哈一笑,便向沈易这边挪了一个座位,拍了一拍沈易的肩膀,笑道:“公子真是大方!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我也刚到这里,只是在早市那边听闻人家说这家店中的湖仙最是美味,便寻了来,原来公子与我都是好吃之人啊!”
那女子不单外表打扮与中原汉地女子不同,就连行动举止也不似汉地女子扭捏娟秀,沈易问得也附和笑道:“姑娘不知,这中原汉地的美食多得数不尽,这小小一个镇的美食就引得你如此食指大动,待他日随我去京城,姑娘要是想一样一样尝遍的话,岂不是要撑破肚皮了!哈哈哈哈!”二人聊至此一起畅笑起来。
“我叫撒菱,交你这个朋友了!”她举过酒杯,对着沈易一比划,沈易见此也向自己杯中斟满酒,对敬道:“在下沈易,话说朋友多了路好走,得与姑娘相识也是一件幸事,在下干了这一杯!”
“好得很!我也干了!”
二人就这般就着酒菜聊开来了。
“我跟你说,我从我家离开了快有三余年月,一路上是历经艰辛啊,今日走到此地,认识你这个朋友真是不错!不错!哈哈!”撒菱喝了些许酒便开了话匣子。
“你家在京城吗?我听说过,一路上别人都跟我讲,京城是汉地最繁荣的城市了,你们中原的皇帝不就在京城里住着么?等我去了,就给你们的皇帝变好玩的戏法去!他准得看得掉出来眼珠子!”撒菱一副自信架势。
“哈哈!想我沈易也算游历过不少地方,你那般戏法本事真是厉害啊!我从来没看过啊!”沈易这才想起来问。
“那是当然了!这般本领可是我游历四方的吃饭家什,我一路由南至北,没钱了便使些戏法赚钱养活自己。”
“那你就是自南蛮而来了?”他继续问道。
“南蛮?!那是你们的叫法,算了,是啊,我就是南蛮来的小南蛮子!”撒菱脸色微霁。
“哈哈,在下并无恶意,只是亘古便这样叫,要是不喜欢,就不叫这个了。”
“其实在我看来,这汉地好是好,但是人心都杂得很。我那日只不过是碰翻了一人的桌椅,他便拉着我要我陪银子,哼!要是在我们南疆,银子算什么好东西,我即便不小心烧了他家的谷垛,也大不了下次来请我阿嬷诊病时多给他几颗好蛊子就罢了……”
那撒菱的酒量真的弱得很,这才喝了几杯而已,便醉得狠了,沈易无奈,只得唤过小二,让他另找了间房间,将撒菱送去歇着了。
罢了沈易回了自己的房间,心中却想:“这世上的缘分真是怪得很,前一秒还只有孤身一人,这一秒便有多了一个朋友。”沈易多日来,就只有今日心中开解了不少。
饭饱神虚,酒气升腾之下,沈易只靠着那绣枕,浅浅歪着就睡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