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几百年前月教传入南疆时,每一个月圆之夜都是全村寨里人的大日子,月教顾名思义以月为尊,月白为重,教民每月十五必要祭祀拜月,以求平安吉乐。到底月教里的教位谁是第一,谁是教主,教民们都不得知,只是月教传教的都是被人称为巫女的女子,她们自称从月教总教来,将月教教义以及制蛊用蛊的秘密传播到南疆各个村寨之中。
南疆的曼陀罗又开了,花枝白的要滴出乳汁的颜色,渗出着惨惨的,不合于此刻季候的寒意。阴宗湖边的一大片一大片曼陀罗花一夜之间突然都开了起来,远远从竹楼上眺望过去,好似不知是哪位仙君遗落了一段月白色的长缎子。
今日便是中秋之日,天还未行将大亮,寨里寨外早已忙碌开了。小伙子们都在搭台建棂,女子们便操持各自家里的事物,准备好拜月大殿所需的物品。
还是村里东南角那一座小小的吊竹楼上,东边天上暗紫的朝霞映出了这个忙碌的女子身影,发辫歪绑在一边,串起的各色铃铛和珠子绑在发辫和手脚腕上,发出一串串打破初晨的宁静。
“阿妈,我今早煮了灰菊汤,快起来吧,外面都忙活开了呢!等下阿霞要来找我去看祭坛,阿妈阿妈!”阿青一边拍打着挂出去晾晒的帘子,边回首往楼下喊去。
这一喊,阿青妈没有喊醒,但是喊醒了躺在牛栏边上那间小棚里的男子。
他这一觉睡得又深又沉,好像重新回到了胎儿时期,在羊水中温热地沉沉睡着睡着,只有一丝气息绵绵而来,在即将醒过来的前一刻,好像这一刻里蕴含了实在太多记忆或是梦境,就在一刹那迸发,以至于根本不能想起到底是梦还是真实,但是这一声真真切切的呼唤如清泠滴在眉心,瞬间便清醒过来了。
身上的骨头仿佛重新长过来,疼得他意识异乎寻常的清醒了,他张眼环顾一凡四周,不知道身至何处,他甩了甩脑袋,颤巍着扶着手边的竹栏,往前方挪走着。这时候,噔噔噔从竹楼下来一个女子,嘴边还哼着小调,突然看见他,愣了一愣,转而笑道:“呀!你醒了,怎么样?身上有没有不舒服?大巫女说你要静养,你还是回去躺着吧!”
他也楞了一愣,说话磕碰起来:“我……我……”,阿青见他这般窘态,“扑哧”一声笑了,那男子见她明眸皓齿,虽不似中原大家闺秀气质超群,但也清灵可爱,不禁也傻傻笑了,“这里是哪里?我怎么会在这?”
阿青走过去扶了他,二人挪到楼脚处一个石盘处坐了,阿青指了指村子,说道:“这是南疆,我们寨子叫阴宗寨,我叫阿青,你呢?你从哪来的?怎么会昏倒在那阴宗湖边?”
“南疆……南疆……我可算到南疆了……”那男子似乎没有听见,自顾自的自言自语起来。
“喂!你这个人,我问你呢!”
“哦,在下自中原来……来做生意,无奈……遇到天灾人祸,落难至此。”
“原来你是中原人啊!”阿青一丝惊讶之色掠过,“我听我们大巫女说,中原可大了,比十个南疆还要大!”
“中原很大,但是哪里如这小寨子安谧平静,世乱最是人心。”
阿青不知道他说的是什么意思,只觉得初晨的第一缕阳光洒在他的脸上,他的侧脸竟然略略有了一丝温柔的感觉,那光穿过他的睫毛,唇角轻轻往下沉着,眼睛微闭,头发随意散着,阿青心里不禁扑通跳着,心里不禁说着:“这真是个好看的男子。”
“阿青啊!”楼上阿妈的声音飘至。此刻阿青才回过神来,忙起身来,“对了,我叫阿青,今天是我们寨子的大日子,等晚上我来找你,我们去看月祭!”
“恩。”男子只是笑了笑,浅浅答了。阿青便也没有管他,转身便钻进楼里了。
转眼日便西沉,星星点点的天光接起地上零星寨子里的灯烛,夜幕泻了下来,寨子里不似寻常那样夜入静谧,反而,各色丝绢挂满了寨中的数杈之上,绢丝随风而起,飞舞成一个绚烂的夜晚。
寨子里的人全部齐聚在村中央祭坛广场,大家身着族里的盛装,脸上都带着愉悦而又崇敬的表情。
此时,月坛前方的平地上,缓缓走来了一名女子,她长发曳地,月白裙子纯色无暇,一手持丈,一手持一个摇铃,人群在坛下仰望,远望不到她的表情。此时,阿青也拉着那男子在人群里立住,她轻声附耳说道:“你看,这就是我们寨子里的大巫女,要主持我们拜月节祭的。”
男子不发一语,只是淡淡看着这些人,这些事。
月亮升起来了,阴宗寨这个一年中最盛大的节日,却才行将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