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勃狠狠扇了袁盎一个大嘴巴子,他心头这股怨气也总算是消了一点,但这并不意味着袁盎在背后打周勃小报告的事情就可以就此算了。相反的,周勃还在心中酝酿着将来如何整治袁盎的一套套方法和计划,准备今后一直跟袁盎“战斗”下去。可谁曾想到,一件事的突然发生,彻底改变了周勃的命运,也彻底改变了周勃与袁盎两人的关系。
这件事发生在刘恒的一次很普通的朝会上。
由于刘恒对中央朝廷的各个事项都不太熟悉,所以自他登基以来,他都在日夜学习掌握皇帝应该掌握的知识与技能,而这段时间他也有很大的提高。史书记载,刘恒通过努力学习得到的结果是“帝益明习国事”,说文帝对国家大事越来越熟悉了。而在熟悉之余,刘恒则需要简单的展露一下,以此让大臣们知道他对当皇帝,是十分认真负责的。
刘恒要展示的东西很简单,那就是他对国家机器的熟练程度。而要展示这方面的最好办法,则是和大臣们进行这方面的交流与研究。周勃作为百官之首的右丞相,毫无疑问成了刘恒首先展示与考核的对象。而就是这次的展示与考核,改变了周勃以后的人生。
……
朝会之中,刘恒正安静的坐在座椅上,聚精会神地看刚才臣子们送上来的奏章。大臣们也全都有序地坐在自己的座位上,安静等待刘恒的发话。
“丞相大人。”刘恒在看奏章之时,突然抬起头来朝着周勃坐的地方喊了一句。
周勃连忙躬起身板,低头答应道:“陛下有何吩咐?”
刘恒拿起手中的一份奏折,对他说道:“丞相大人,这封奏折里有几点朕不是特别明白,不知丞相大人是否可以给朕讲讲?”
“陛下请说吧。”周勃听后,很爽快地答应了。
刘恒笑了笑,问道:“这份奏章里提到了最近国家中的一些犯罪案件的发生率,朕平日里也几乎每天都会看到一些大案要案的例子。但朕就是有一点不明,这天底下每年到底有多少案子发生了呢?”
这个问题一出来,周勃心中立马是咯噔了一下,变得心慌不已。周勃心想:“这怎么回答?天下这么大,每天都会有案子发生,有审判在进行,皇帝问我每年有多少决狱之事,我怎么能够知道的这么详细?这下不好玩了……”
周勃想的不错,这个问题的确是让人很难回答,因为就算一个人的官很大,但他也无法保证能够对下面的事了如指掌。如果一个人能够记住所有的事情的话,那官让他一个人做就好,没必要安排那么多的人。所以,周勃回答不出这个问题十分的正常,而且我想在场的其他大臣恐怕也没几个甚至没有人能回答这个问题。
但这不是重点,重点在于周勃应该如何回答刘恒的问题,因为这事关他丞相的颜面问题。试问一个连皇帝发问都不知该如何回答的丞相,这不是要丢脸丢到家了吗?所以,周勃心中忸怩万分,他拼命想着如何能够巧妙地回应皇帝的问题,而又使自己不失颜面。
可周勃是个大老粗,他的肚子里没有那么多的墨水,自然也就想不出什么好的说辞,所以他就一直沉默在那里。
“丞相大人,您听到了吗?”刘恒疑惑地问道,这一问,让周勃更加无地自容了,一滴汗珠,悄悄地从周勃的脸颊上滑了下来,他太紧张了。
“额,这个……咳咳……”周勃反复搪塞着,“臣觉得,这种事不是……不是十分的重要……所以……”
“哎,丞相这话就不对了。”刘恒没等周勃说完,就驳斥道,“决狱之事,乃是关乎民之根本问题,这能够反映出我大汉整体稳定的情况,能够知道朕的施政方针有没有作用。如此重要之事,丞相大人岂能说不重要?”
“……”周勃知道自己已经逃不了这关了,刘恒这次是铁了心要自己回答,虽然不知道他这是有心还是无心,但周勃知道,这次他的脸是丢也得都,不丢也得丢了。
“算了,丢就丢一次脸吧!”周勃心中一横,抬头极其“爽快”地对刘恒回复了一句:“对不起,陛下,臣不知道……”
“噢,不知道啊。”刘恒撅了撅嘴,说道:“既然丞相不知道的话,那就没办法了,算了……”说罢,就又低头阅读奏章了。
刘恒对此表现的很淡定,周勃深深地松了一口气。但他很快就发现,虽然刘恒很淡定,但周边的大臣却不是十分的淡定,他们有些在窃窃私语,有些则更加明显,在撅着嘴笑,不过就是在有意克制罢了,这让周勃有些无地自容了。
“丞相大人。”还没等周勃缓过神来,刘恒的声音又打断了会场的安静。
“诺,陛下。”周勃再一次的躬起身子,答应道。他边答应边心想:“不会又是要刁难俺吧?”
他猜的一点不错,不过刘恒这里是不是刁难就不太清楚了,反正他是又要拿事情来问周勃了。
“丞相大人,国家一年的钱谷收入是多少,您知道吗?”刘恒果然又抛出了一个问题。
这个问题和上面那个相比,没什么太大的区别,都是属于最基础的,也是最为庞大繁琐的事项,特别难记,因为基数十分巨大。周勃要兼管的地方很多,再者他对这方面的确用的心不多,国家一年的财政收入与支出,虽经他手,但他心中却没有留下一个具体的数字。这个问题,他依旧不会回答。
“这个……臣……”周勃再一次的结巴了。
“丞相该不会是又不知道吧?”刘恒皱了皱眉头,说道。此话一出,台下立马是爆发出了阵阵笑声,这让周勃更加惭愧了。
“是的……臣不是很清楚……”周勃断断续续地回答道。他的额头上不满了比刚才更多的汗水,他的手心也满是紧张的汗水,湿润了整个手。他的衣服也略微可以看到一些汗渍,很明显,他的背也在出汗……
“唉……”刘恒叹了口气,卷好手上的奏折,喃喃自语道:“怎么都不知道啊。”
突然,刘恒似想到了什么事情似的,转头对左手边的陈平问道:“那陈大人,您知道吗?”
陈平躬起身答道:“臣也不是很清楚。”
“是嘛,原来……”刘恒似乎想说些什么,但很快他的话就被陈平接下来的话给打断了。
“可臣虽然不知,但却能帮助陛下了解这两件事。”陈平继续说道。
“哦?如何呢?”刘恒问道。
“陛下如果想要知道天下,可以去专门询问负责这些事情的人。”
“负责这些事情的?那不就是你们了吗?”
“非也。陛下要想知道天下一年的决狱之事,可以去责问廷尉,他会将具体详细的情况告诉陛下,如果他做不到,那陛下就可以换人了。廷尉是负责天下决狱之事的。如果陛下想要知道国家一年的钱谷出入多少,那就找治粟都尉来问,他是专门负责这些事的,如果他也不知道,那陛下也可以把他换掉了。”
“廷尉和治粟都尉,好像挺有道理的。”刘恒说道,“但是朕还有一点想不通,既然这些事情都是各有各的负责人的话,那你们丞相是干什么的?全天下更方面的事物都有专门的监管人员,但丞相好像没有专门负责的事物吧?”
陈平听后笑道:“陛下这话不对,其实我们丞相也是有专门负责的事物的。”
“哦?那是什么事物?”
陈平回答道:“丞相的职责,就是辅佐皇帝!陛下既然不因为臣的资质平庸而任命臣为宰相,那臣的职责就是往上辅佐陛下,理通阴阳,顺应四时的变化发展。往下则是帮助陛下使万物各得其所。对外是使得四夷宾服。对内是使得百姓归附,使各类各级别的官员能够有序的做自己的份内之事,这些才是丞相应该做的。”
“说得好!”刘恒听后,高兴地拍手称赞道。而其他的大臣见皇帝拍手称赞,亦是全都拍手称赞,唯有右丞相周勃,是一脸尴尬的附和着大家……
朝会之后,众官散去。周勃出了大殿之后,便四下搜索陈平的身影。很快的,他就发现陈平在他前面不远的地方,便三步并作两步的跑到陈平面前,说道:“你这个家伙!”
“怎么了?”陈平看到周勃后笑道。
“你也真是的!”周勃顿了顿,指责陈平道,“你知道我的嘴皮子笨,不太会说话,那你平日里怎么不教教我该怎么做丞相吗?你看看,刚才陛下问的我多没面子!”
陈平听后,哈哈大笑道:“这就是你不知好歹了。既然你身为丞相之职,为什么不自己去学习为丞相的道理,而一味地让别人来教你?你既然做了丞相,就应该懂得什么叫丞相。更何况,陛下如果问你京城里一共有多少个盗贼,难道你还想给陛下回答一个具体的数字吗?这些问题本来就不是按照常理来回答的问题,你又何必认真?”说罢,陈平便告辞先行离去了。
在回家的路上,周勃一直在反复回想着刚才朝上发生的一切,并且在回味着陈平对自己说的那一番话,越想越觉得有道理。是啊,既然自己身为丞相,自己就应该懂得如何去做丞相。今天陛下只是简单的问了自己几个问题,自己就不知道如何去回答,如此来看的,自己这个朝中最大的官,岂不是做的很失败吗?
想到这,周勃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回到家中之后,家人见到周勃一脸沮丧的表情,都纷纷过来询问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周勃把今天朝中发生的事一五一十的告诉给了家人,并且表达了自己不太想做右丞相一职的想法,众人也不知应该如何回答。
而就在这时,周勃的一个门客上前对周勃说道:“大人的想法其实还是可以考虑的。您从前是高帝手下的大功臣,帮助高帝夺得天下。而后又帮助刘氏铲除了诸吕,扶持了当今皇帝即位,可以说已经是名扬四海,威震天下了。现如今,您在朝中担任着高职,而且拿着国家丰厚的收入,长此以往的话,属下担心会有人对大人不利。”
周勃听后,点头说道:“是啊,肯定有人在心中对我不满。上次袁盎那小子不就在陛下面前打了我的小报告吗?他这样一个乳臭未干的臭小子略微吹了一点风,陛下就对我态度大变,如果改日换了个重量级的人挑我的事,那我不就……”
周勃低头沉默了许久,然后摆了摆手,说道:“算了,咱们不要丞相这个虚名了……”
第二天,周勃便上书刘恒,请求辞职,理由是自己年事已高,能力不足,不能担当丞相如此重要的职务,希望皇帝能够准许他离开京城,回自己的封地绛安度晚年。
刘恒接到周勃的辞职报告后,并没有做什么太多的挽留,他很快便批准了周勃的辞职申请。周勃也因此很快就收拾好了行囊,然后和京城的一些熟人告别,率领着一家老小,朝他的封地绛出发了。(绛也就现在山西省的绛县,属于山西运城市)
可谁曾想,离开了权力中心的周勃,才真正迎来了他人生中最大的危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