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章在齐王的官邸里来回的走了很多圈了。此刻的他正在紧锁着他的双眉,嘴里还在念念有词着什么,但是无人能够听清。但大家却注意到,在这来回的踱步中,他腰上那柄曾砍下吕产头颅的锋利的宝剑,一直被他紧紧地握在手上,一刻也没有放松过。
齐王刘襄的表现则明显要比刘章“稳重”许多,因为他一直是坐在那里(那是的坐就等同与今日的跪,不过跪是双臀离地,而坐是脚后跟顶着臀部),没有似刘章这般让人感到焦躁。不过等你仔细观察刘襄一会儿,也不难看出虽然他在行为上不怎么焦急,但他的内心丝毫不比刘章要冷静。
刘襄和刘章兄弟二人彼此没有说一句话,他们也不想在此刻多说什么,因为他们现如今在等待另外一个人的到来。不,确切的说,是他们在等待一个确实的消息到来。
终于,在二人焦急的等待中,一阵更加急促的脚步声在齐王官邸前的不远处响起,刘襄与刘章连忙三步并作两步跑到门口凝望……不错,脚步声的来源正是他们此刻苦苦等待的人,他们的三弟刘兴居。
“怎么样了?打听清楚了吗?”刘襄没等刘兴居喘上气来,就一把抓住他的手臂,急急忙忙地问道。
刘兴居没有马上回答刘襄的提问,而是按着自己的胸口大口地喘气,并指出手示意先进屋再说。这一切都在说明,刘兴居之前是何等的紧迫,以至于跑的如此的紧张。而这,都在暗示着,他可能带回来的,是一个对他们兄弟三人不利的消息。
进到屋子之后,刘兴居抓起身边的一个水壶就大口大口地喝了起来,直到将这一壶水给喝光。他使劲擦了擦嘴边的水珠,叹了口气,这才回答了刚才刘襄提出的疑问:“别提了,我们被这些该死的老狐狸给摆了一道!”
“此话怎讲?”刘章这样问道,语气中带着对这个消息的一腔愤怒。
“我刚才去打听了,发现之前我们听到的关于大臣找了另外一个刘姓宗族来继承皇位的消息是真的!”刘兴居有些忿忿不平地说道,“而且找的这个人不是别人,正是代王刘恒!”
“代王……”刘襄诧异地说道,“难道他们真的找四叔来了?”很显然,刘襄对刘恒回来继承皇位的事情不怎么相信。
“是啊,虽然我也很不愿意承认,可是……”刘兴居说这话的时候,语调明显降低了许多。
“凭什么是代王?”刘章吼道,“铲除诸吕,出力最多的是我们!即使那些大臣觉得我们中没人适合即位的话,那也不该找他啊!代王在灭除诸吕这件事情上,可是什么事都没有……”
刘章突然中断了他的话。他觉得十分的尴尬,原因不是因为他说不下去,而是他发现刚才他说的话中有些不妥的因素在里面,因为此刻他的话已经让一旁的刘襄很不高兴了,刘章发现了这一点。
……
“现在我们该怎么做?”三人沉默了一会儿,刘章转了一个角度这样问道,他想将刚才那一点点不愉快给遮掩过去。
刘襄没有说话。刘兴居想了一会儿,却摇摇头道:“我不知道……”
“难道就这样眼看着我们的胜利果实被代王给夺走?”刘章刚才的气势又回来了一点,“不行!我得去找那帮大臣们算账!”说罢,他便转身欲出去,但很快的,他的行动便被刘兴居给阻止了。
“二哥,你冷静点,你怎么也不想想咱们现在的情况?”
刘章停下了脚步,低头不语了。
的确,正如刘兴居所言,现在他们兄弟三人的情况非常不容乐观。虽然他们现在都是贵为王公贵族,而且还身兼灭吕的有功之人的头衔,但这些说白了都对他们的情况没什么具体的实在帮助。这些表面上的东西也只能给他们带来一些表面上的东西,真正到了决定事情的紧要关头上,没有实权的他们却插不上一句话,办不成一件事。他们最缺乏的,还是政治斗争中的经验啊。
刘襄在齐国举兵之时,由于有齐国和其他军队的配合,他们曾经给大臣们造成了很大一股的政治压力。那时的他们虽然还没有砍下诸吕的头颅,但毫无疑问那个时候才是他们人生最为辉煌的时期。
然而这一切都是短暂的,当铲除诸吕的那一刹那,他们便认为胜利已经完全归属到了他们一方,并轻易解除了他们最为重要的政治成本——军队。
相比之下,大臣们则远比齐王三兄弟要精明的多,他们虽然也解除了军队,但却是安排在确定了齐国的军队解散之后。而且后来他们的军队仍被合理调回了京城,说白了就是这军队更加牢固地掌握在了他们的手中,这跟远离势力基地,孤身在外的齐王兄弟相比,优势是无法比拟的。
是啊,既然优势无法比拟,那又何谈跟他们争执呢?这不过是对着镜子当中的自己吵架一样,永远得不到一个结果,而且受累被骂的最终还是自己。现如今,这种境况连一向大胆敢为的朱虚侯刘章,都不敢轻易的做出任何事情了。
其实说到底,齐王兄弟跟刘恒是没有什么深仇大恨的,说的更为详尽一点,是他们之间根本就没有什么值得称述的来往。自他们的父亲刘肥那辈起,就没怎么跟刘恒有过交道,那更别提已经隔了一辈的齐王他们了。但是现在,刘恒却公然地抢走了他们之前所有的努力成果,将他们梦寐以求的皇位夺到了手中,他们想不通这是为什么。
在齐王兄弟们的眼中,刘恒是最没有资格继承这个位置的人之一,他们也压根就没想过他会得到皇位,因为刘恒在灭诸吕的斗争中没有出过一份力,流过一滴汗。正所谓报酬是和自己付出的价值成正比的,但这个论断在刘恒的身上没有应验,一个天大的馅饼砸在了刘恒的头上,而且不带任何的风险。
一股无明业火瞬间充斥了齐王兄弟们的大脑,他们对这一最终的结果深感不满。更加让他们感到愤怒的是,陈平周勃率全体臣僚前去迎接刘恒,却惟独没有叫他们,这明摆着是要撇开他们!这种感觉,就像是在婚礼上忙东忙西的新郎,终于等到了和新娘交换戒指的那一刻,却被堂下新娘的前男友夺走了最终的爱情一样,让人说不出的难过,说不出的难堪,说不出的……
“不管怎么说,我们不能这样待在官邸里无所事事,这样一来的话,咱们就真的成了局外人了!”刘兴居在大家沉默的时候,这样提醒两位哥哥。
“那你想怎么做?”刘襄这样问道。
“眼下,我们只有拥戴刘恒为帝了……”刘兴居小声的说道。
“你疯了吗?”刘章立马反驳道,“你想让我们之前的努力全都前功尽弃吗?告诉你,我死也不会让刘恒做皇帝的!”
“二哥,你冷静点!”刘兴居解释道,“你以为我想让刘恒做皇帝吗?我也不想!因为在我的心中,我们齐国这一脉的皇族才是即位的最佳人选!但是,眼下的我们真的比不过刘恒啊!”
“这……这……”
“那些老狐狸们背着我们找来了刘恒,这就说明他们是打心眼里不支持咱们而是支持刘恒的,既然刘恒得到了老狐狸们的支持,那么这里就是他的天地了,没有任何势力基础的我们是比不过他的!相反,如果我们行事鲁莽的话,恐怕还会被刘恒扣上一个叛逆的罪名而一起除掉!毕竟,我们是他帝位的最大威胁!”
“……可是,我甘心……”
“我也不甘心!”刘兴居站起身来,握紧了手上的拳头,说道,“大哥,二哥,这里姑且就请先听弟弟一番话,‘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我们此刻先假意拥戴刘恒,取得他的信任。等咱们继续巩固和壮大了力量之后,我们再一起把失去的东西给夺回来!怎样?”
“……”
“事到如今……也只有这样了……”刘章与刘襄至此总算是勉强同意了……
再回到代王官邸这边。经过刘恒几番“强烈”的“婉拒”之后,刘恒总算是“勉强”答应了百官们请求登基的请求。他接过了陈平奉上的皇帝的玉玺与符节,祭拜了天地,祭拜了高祖,接受了群臣的山呼海拜,登基一事就算是完成了。不过相比其他的帝王而言,刘恒的登基一事除了一些必要的程序之外,基本上没有任何象征性的东西,没有多少的时间就办完了。这里面有着刘恒勤俭节约的一面,同时也有着京城局势不稳定,他无法办的更加风光的因素在里面。
简单的登基仪式结束之后,刘恒便面临了第一个巨大的问题,这个问题便是如何处置现在还居住在皇宫的“伪皇帝”刘弘。
其实从实质上而言,刘弘是整个事件的受害者。且不论他是不是刘盈的子嗣,即使他是,也免不了日后悲剧的结局,因为他的命运是和已经灭亡的吕氏家族挂钩的。
从小被吕氏家族的人扶持上帝位的他便一直被吕氏控制着,没有一点皇帝的权力与尊严。可以说,刘弘心底里是很讨厌吕氏家族的人的。但是十分的可惜,他在后来还是会被无情的划分为吕氏一党,然后在新的统治者到来之时被抹杀掉,哪怕他此时还是孩子,这是他人生的悲剧面,无人能够解救。
要除掉后少帝刘弘,这是刘恒必须要做的一件事,但这让刘恒感觉有些为难了。因为刚刚登基的刘恒,如果就做出了杀害前任皇帝(虽然他在众人心中不合法),并且前任还是一个孩子的话,他的声誉和影响一定会大大降低的。这个也很可能成为对自己虎视眈眈的大臣们将来左右自己的一个政治把柄,因此,刘恒不能立马下令除掉刘弘。
但是,如果不除掉刘弘,自己的皇帝算是怎么回事?正所谓“天无二日,民无二主”,刘恒为了稳固自己将来的地位,是一定不会放过刘弘的,他必须在现实中被抹杀掉,然后永远成为历史。所以,如此一个矛盾而又两难的境地,让刘恒着实为难。
不过,刘恒很快就想到了解决的办法。因为他只要在心中明白几点就可以想出自己该怎么做:一,刘弘是必须除去的;二,刘弘不能让自己除去!
有了这两点,刘恒便明白了自己应该怎么做:除掉刘弘,还是让大臣们去做吧!
这样一来的话对刘恒是有三点好处的。一是他可以确实的除掉现在和将来会威胁自己的隐患。二则是他可以不背这个杀害皇帝和孩童的恶名。三,则是他能够充分利用自己已经是皇帝的身份,让大臣们去做,从而将恶名扔到大臣身上,这还可以成为他将来制约大臣们的一个借口。如此比较下来,岂不大好?
所以,刘恒在登基之后,按照常理,他是要马上移居皇宫的。但刘恒没有这样做,他依旧是待在代国的官邸,哪里也不去,而且任凭大臣们如何请求,催促,他都不动身,并且不说任何的理由,这让许多人着实摸不着头脑。场面一下子变得异常的尴尬。
刘恒心中清楚,自己无论如何也不能进宫,除非刘弘已经被解决了。而陈平周勃等人心中也清楚,刘恒不动身,是本质里对刘弘存在的担忧,但他们也知道做这件事的后果是什么,因此他们也不动身。
就在这个时候,有一个声音从人群中传了过来,只听他大声喊道:“陛下!灭诸吕的时候,臣没有立什么功劳,现如今请陛下准许臣替陛下您先行入宫‘清理’,以迎接您入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