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王后将沾血的锦绢儿折叠交给一旁的侍女,净了手,从另一名侍女手中取过汤药:“王上还是先把药喝了罢,这药都快凉了。”庄襄王看了眼那黑漆漆的药水,拂手:“你退下罢,药,孤会喝的。”
“可是…”
“孤让你退下。”庄襄王显得甚不耐烦,语调中带了一抹训斥的意味。赵王后扁了扁嘴,扯出一个微笑,福身:“臣妾遵旨。”赵王后的身段很苗条,绿纱锦裙贴身裹着妙曼的胴体,腰胯纤细仿若无骨,举步行走丰臀摇摆,平添一股风骚烟尘。
庄襄王见此心中无名火暴起,玉扳指砸向一旁端立的几名俏美侍女:“滚!给都孤滚出去!”扳指“叮”地碎裂,一粒粒菱角分明的碎片在大理石板上乱舞,侍女连忙下跪,地上的碎小玉片受压迫割破了她们的膝盖皮肉,血,浸红了鹅黄的宫装。行礼完毕后急促地起身,顾不得疼痛,侍女们一个个倒退三步转身出殿。
黎姜低着头,一枚玉屑恰巧在她手上划过,此时皓腕伤痕处正往外冒着艳红的小血珠。庄襄王喘息着轻咳,把锦被拉到腋下:“一帮中看不中用的奴才…咳…没吓到吧?”黎姜手肘微缩,水袖遮住了伤口。仰起头,黎姜笑了笑:“没。”
黎姜提壶用手背试了试清水的温度,感觉适宜后才往杯中倾倒,走至庄襄王榻边,黎姜盈盈跪下:“黎姜愿父皇福如东海,千秋万岁,心想事成,笑口常开。”庄襄王接住茶杯,浅尝,抬了抬手,庄襄王笑着让黎姜起身:“黎姜在宫中可还习惯?政儿他待你可好?”
黎姜看着庄襄王的笑颜,心下思忖,帝王家都是这般喜怒无常的吗?轻摇螓首,黎姜回道:“宫里福泽甚多,黎姜怎能不好?太子爷待黎姜也是很有礼的,父皇操劳的够多了,黎姜会照顾好自己。”庄襄王慈祥地笑着,把空杯递给黎姜:“孤听说雍和殿最近死了个宫女?”
总算进正题了,黎姜眸子一暗,点头:“是。”庄襄王深幽的眼睛就那么注视着黎姜身影,殿内的气压骤然变低,黎姜的额头渗出汗珠,心中压抑,这就是所谓的天子之威?突然一阵笑声打破了僵硬的气氛,庄襄王抚着胸口顺气:“蒙武生了个好女儿,若换作其他跟你同岁的官家小姐,刚才该被吓哭了罢?”黎姜松了口气,迎上庄襄王的目光:“父皇想知道的肯定都知道了。”
佳慧的小动作不算高明,只要庄襄王真的想查怎么会查不出,现在回想父亲对自己说断肠草一案时诸多地方都透着古怪,难道…黎姜蹙眉,若真是为了试探我的能力而放任细作不管,庄襄王就不怕嬴政真被害死?盯着庄襄王年老的面容,黎姜心中一寒,帝王心术,岂止一个“狠”字。
“当初你父亲提议你时孤本不答应的,如今看来,孤当初抱着一试心态所得来的结果很是丰硕呀。”
黎姜阖目,重睁开时情绪已经恢复如初:“那父皇可知佳慧背后的人…”庄襄王摆手打断黎姜的话语:“三年来孤一直在查,除了雍和殿里的那个小宫女,孤一无所获。”
“孤时日无多,只希望我大秦江山能够在历史长河屹立不倒,黎姜,孤把赌注都掷你身上了,你别让我失望才好。”庄襄王环视殿内,双眼流露出繁华散尽过后的一抹真挚。黎姜跪地,凝望这个毕生奔波,在夹缝中挣扎求存最后胜利的君主。磕头,黎姜道:“黎姜必不辱没圣命。”庄襄王,你怎么也不会料到,大秦王朝以后会在嬴政手中绽放出最绚烂的烟火,横扫天下之势,无人匹敌。
左手在龙床上摸索,庄襄王把一块长方形的梨木匣子交给黎姜:“这是你父亲为你求的一道圣旨,你退下罢。”黎姜接住梨木匣子,看了眼庄襄王苍白的脸颊,黎姜把匣子放在一旁,起身自案几上拿起那快凉的汤药:“任何事最忌的便是自暴自弃,父皇应爱惜自己的身体,或许,有些事必须由您几日后处理,而这事关系到大秦王朝的社稷。”
黎姜把药凑在庄襄王唇边,对庄襄王狐疑的表情只作未见。苦着脸喝下一碗粘稠的汤药,庄襄王扔了几块蜜饯进嘴,咂着舌:“几日后若没你所说的什么要事,孤就把你父亲要的那道圣旨给收回了。”
抱起了梨木匣子,黎姜不依地垮下脸:“父皇好生休息,君王怎能随意把送出的东西收回呢?这圣旨呀,还是让黎姜好好保管罢。”脚底轻快,黎姜几步行走撩开珠帘出了内殿。
殿外清风拂面,杨公公正在低声教训着那几个侍女,见黎姜走出来,杨公公挥手命太监们扶着那几个受伤的宫女下去上药了。“太子妃娘娘,陛下他?”杨公公手作兰花焦躁地扯着云帚,询问。黎姜宽慰地一笑:“父皇已经把药喝了,杨公公不必多虑。”说完抱着匣子拾级而下,她心里可好奇的紧,这圣旨到底写的什么?
瞧着黎姜纤弱的背影,再转目瞅了瞅内殿,杨公公跟在黎姜身后送她回宫。
临近晌午,阳光炽烈,草坝之上的水珠慢慢蒸发,淡白的水蒸气像精灵一般优雅起舞。黎姜趴在窗栏,眼睛一眨不眨看着叶片上的水珠渐渐变小,最后消失不见,枯燥的循环让黎姜顿觉无趣,收回目光,黎姜伸着手指拨弄案几上新换的盆栽。
盆栽中的小树叶片扁平,绿意葱茏,小小的枝桠上挂满了红色的小果子,果子的形状似灯笼,圆圆润润的模样很是娇憨。树似乎是名红豆杉的,不知怎么的,黎姜每每看到这果子就想揪一个在手心把玩。“咚”黎姜正要摘果子时,一枚豆杉果像是通人性般落在了树下的一方木匣子上。
黎姜歪头,正看得树丫上有只作怪的吉丁虫。向正在换香的司上招了招手,黎姜指了指红豆杉:“有虫,把它搬下去让侍弄花草的宫人看看,兴许还救得活。”
司上笑着应承,待司上抱着红豆杉走出厢房,黎姜瞟向那方梨木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