扳开木匣,里面平整竖放着一卷玄色丝帛,黎姜心中有些忐忑,父亲为我求的圣旨?这就是我入宫所得的报酬?纤纤玉手捏住丝帛,打开。
玄色之上朱红的墨迹使黎姜双眸微缩,斜目看着丝帛左角那代表至上皇权的王印,笑容,浮上脸颊。原来父亲一直都是懂我的,裹好圣旨,黎姜颊上的笑意直抵心窝。正要把圣旨放回梨木匣,匣中反射出的冷光让黎姜一怔,凑近,黎姜从木匣中拿出泛光的物件。
玉雕虎头,一双虎眼凌厉张扬,眼球红丝蔓延,威霸的气势中掺杂着邪异,虎眼之下虎口大张,尖锐的虎牙之间刻有三字大篆:门客。黎姜把玉牌翻面,玉背光滑无刻饰,只是晕有一团阴影如墨入清水,千丝万缕纠缠不断。
黎姜拇指摩挲着玉牌,双眉紧锁,庄襄王为何会把虎符交给我?仔细观察虎符上的图案,黎姜实在想不出这看起来颇为奇怪的虎符到底是用来调遣哪支兵队的。愈是思索愈觉头大,黎姜索性把圣旨和虎符一股脑塞进梨木匣收好,出了厢房透气。
五月的天,蜻蜓蝴蝶一类的蛾子最是活跃,厢房之外的阁苑花草茂盛,为飞虫提供了良好的休憩场所。石板上铺了好些素色布匹,布匹上堆积着五颜六色的花瓣,其中金银花居多,夜来香居次,干枯的花瓣亦有蜜蜂光临,阳光无私地倾洒,小蜜蜂身上残留的各色花粉烁烁生辉,芬香甜蜜,一切和谐且美丽。
黎姜脚踏着石板,俯身摘了一朵白色的牡丹将之插在发髻,在一干宫女太监呆楞的眼神中轻盈掠走。
“嫂嫂真是好闲情,裳檩正说过来陪嫂嫂解闷,这一瞧,嫂嫂哪需要人陪呀,很自得其乐嘛…”
黎姜回眸浅笑,嘴唇上翘露出雪白的贝齿:“在厢房闷了些,便出来走走。”裳檩蹲下身捡起晒干的金银花凑到琼鼻嗅着:“这么多花晒着干嘛?嫂嫂喜欢花瓣浴?御花园四季花朵不凋,新鲜的花朵用来沐浴岂不更好?”黎姜摇了摇头:“这花是用来泡茶的,天气越来越燥热,人的心火滋生容易焦躁,金银花有解暑驱热之效,我便让侍女去御花园多采了些回来。”
“对了,今儿你怎么就不怕你的太子爷哥哥了?敢来雍和宫了?”黎姜打趣着,瞥到花丛拐角的一抹淡紫时笑出了声儿,看来不光是曹操说不得,这嬴政太子也是个耳朵灵光的人。
裳檩嘟着唇,在丫鬟的搀扶下起身,立直:“嫂嫂你可别逗我了,我可是有小道消息的,太子哥哥一早就出雍和殿了,哪能让他碰着呀。”“嗯哼…你哪来的小道消息啊?难道知会你消息的人没有告诉你,出门办事的人总会回来的吗?”低沉的声音蓦地在裳檩背后响起,裳檩一哆嗦,往后看去。
嬴政身穿淡紫长袍,一副严兄做派让黎姜“噗嗤”笑开。“裳檩是来雍和殿陪妾身的,太子爷可别把她给吓跑了。”黎姜上前挽着裳檩的小手,瞪了一眼嬴政。裳檩旁边的小宫女一见是嬴政连忙福身请安,反应过来的裳檩也乖乖地曲膝:“裳檩给皇兄请安。”
嬴政抬手示意她们起身,薄如刀削的唇抿成一条直线:“为兄不就是刚进宫时射杀了你一只宠物兔吗,用得着这么怕孤?”裳檩躲到黎姜背后,眼神怯怯。
草丛转角又走出一人,青色官袍之上绣有祥云,云端之上一只尖嘴青鸟展翅翱翔。来人相貌普通,人至中年,身形略矮,最出彩的就是一双泛着睿智光芒的眼睛,黎姜打量着他,对他的身份已有几分把握。
嬴政侧身,对黎姜说:“仲父想见见你。”能让嬴政称为仲父的,也只有大秦相邦,文信侯吕不韦了罢。黎姜两手相叠贴在小腹,弯了弯膝盖:“久闻文信侯的威名,黎姜很早就想见识见识您的一双慧眼了。”
商人之鼻祖,慧眼识珠认定当初还是质子的庄襄王奇货可居,帮助庄襄王搏得华阳夫人青眯,就连那弑君一计也是由他谋划。吕不韦学识渊博,是杂家思想一派,一本《吕氏春秋》为后人津津乐道,他,本身就是个传奇。而嬴政那两撇浓眉竟与吕不韦有六分相似,黎姜的目光在嬴政和吕不韦身上来回瞄看,看来后世猜测嬴政是吕不韦和赵王后的私生子一说也不是全无照据。
吕不韦弯身作揖:“太子妃多礼了,本该老臣向娘娘行礼才是。”黎姜抬手虚扶:“文信侯是国之栋梁,为了大秦王朝可谓是鞠躬尽瘁,如此功德,且黎姜还身为晚辈,怎能失礼。”裳檩和侍女又是一番行礼,寒暄一阵,正是静寂无话,几个脚步声朝这边行来。
司善、司若、司水三人嬉闹着回了雍和殿,正攀比着谁摘的花朵最多,待见得阁苑里站着好几位主子,忙端了仪态,跪下一一道安好。“去泡壶花茶过来。”黎姜准了她们起身,向嬴政提议:“要不去秀亭坐坐?顺便喝些花茶解解暑。”嬴政率先动身:“也好。”
嬴政走后裳檩才大大地喘了一口气,跳开,裳檩拉着侍女疾步往嬴政相反的方向走:“嫂嫂,裳檩突然觉得肚子好痛,改天再来跟你下那个…那个什么棋。”说完一溜烟不见了人影。黎姜无奈地笑了笑,瞥向身旁的吕不韦:“文信侯请…”
吕不韦也不矫揉造作,一拂手袖走在前面。
雍和殿以南风景颇为秀丽,护城河的分支以瓢形汇集成了一个水塘,塘中皆被翠绿的荷叶占据,含苞待放的粉色荷花与绿叶交相辉映,如此美景,让人流连忘返。水塘西北角建有一个小亭,难得没有被皇宫的奢靡覆盖,草席作顶,圆木为脚,亭上挂着已腐坏的牌匾,隐隐约约能看出所题之字:秀亭。
秀亭正中摆了一张石桌,石凳呈三足鼎立,恰巧与黎姜一行人数对应。桌凳被打扫的很干净,嬴政提袍坐下:“孤很久未来过这了,爱妃似乎对这里很中意,何时命人打扫布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