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个急性子,黎姜看着嬴政那恨不得长了翅膀飞走的身影,笑得灿烂。
黎姜坐回席垫,指甲挑开了棕黑匣子的头盖儿,待看清楚里面的物件,黎姜面露惊喜。小木匣子里装了四个用木块雕成的小人,一个浓眉薄唇,脸上不苟言笑,不是那嬴政是谁,而木制嬴政的左耳垂被人恶作剧地穿了一个洞,不仔细瞅还真看不出来。若嬴政知道自己的小人像被人这般戏弄肯定不会拿给我看的吧,想到乐处,黎姜笑出了声儿。
再看下面的小人,一个儒雅飘逸,一个英眉倔强,正是黎姜许久未见的大哥和二哥。最后一个小人像面貌阴柔,眼角上挑得厉害,活脱脱就是一双勾魂的桃花眼,但这个小人像脸上被人东一块西一块用颜料涂的青青紫紫,形似被人揍过。黎姜掩着笑疼的肚子,她要猜得没错,这个被人“虐待”了的小人像就是白起将军的独子白仲吧?
嬴政去了趟军营还真是去对了,三个女人一台戏,那四个男人呢?能依依呀呀唱上一宿的了。
司上亦是跟着笑起来:“太子爷真是有心了,奴婢还是头一回看见娘娘笑得这么开心呢。”端了盘松糕放在案几上,司上倒了一杯热茶散热:“娘娘也吃些糕点垫胃罢,老听您教训太子爷,您自个儿也不爱惜身体呢。”黎姜息了笑声,脸上笑意不减,拿着蒙恬和蒙毅的人像问司上:“司上,你看我家哥哥俊吗?”
“俊…娘娘都生得那么好看,自家兄弟还能差到哪去?再说都是蒙武将军的儿子,肯定本事呀,比这脸蛋还俊。”司上点着头,夸赞。好话人人都爱听,黎姜也不例外,也不管司上是在溜须拍马还是肺腑之言,黎姜心下总是高兴的。
用着早膳,黎姜把四个小人挨个放进了小木匣子。半个糕点还没吃完,司善脚步疾走推门进来:“娘娘,杨公公过来传召了。”黎姜咽下糕点喝了口清水:“哪个杨公公?王上身边的杨川公公吗?”司善颔首。
“去请他进来罢,别怠慢了。”黎姜说罢整了整衣容,端坐。司上则收拾起案几上的糕点残渣,布置干净,司上立在黎姜身侧待命。
这杨川公公是庄襄王的太监总管,手段那是不用说,宫里的主子平日碰见也都会给个三分薄面儿。
没过多久,厢房的门再次打开。走在前面的杨公公鬓发梳理平整,发丝油亮光泽,头戴灰黑高山冠,冠面两侧垂下两缕黑色丝线,额头上有些褶子,眼珠滚动滑溜,透着一股子精明算计。杨公公背后还有好些随行的太监,个个低埋着头,不敢平视黎姜。
杨公公朝黎姜作揖请安:“奴才拜见太子妃娘娘,娘娘安好。”黎姜踱步上前虚扶:“杨公公无需多礼,公公请坐,不知公公不辞辛苦找黎姜有何事?”杨公公摆手:“坐倒是不必了,老奴是奉王上口谕来传召娘娘的,娘娘快换一身衣裳跟老奴前去太崇殿罢。”
黎姜应了声,看杨公公这般急切,难道出了什么大事?黎姜蹙着眉,在司上搀扶下进了内阁换衣。衣色桃红,黎姜嘱咐司上把她的发丝全部盘上,一枚鎏金的珍珠簪斜插,黎姜淡施脂粉,轻点朱唇,取了对圆润的珍珠耳坠镶在耳垂,黎姜捋平罗裙后出了内阁。
杨公公看得黎姜这一身打扮点头,束发显端庄,衣色不素不艳,恰到好处。肤肌灵透,螓首蛾眉,发髻珍珠簪举步轻摇,身上红罗裙摇曳生辉,不可多得的美人胚子。杨公公轻咳一声瞪了一眼身后发愣的小太监们,领着黎姜往庄襄王的寝宫走去。
太崇殿阶高九十九,阶面护栏全部用汉白玉石铺成,两侧站满手执长矛一动不动的皇家禁卫军。黎姜瞪着玉阶,无语,下令修这座宫殿的王上是不是脑袋被驴踹了?所以建了这个阶梯整天累死累活爬上爬下锻炼身体?黎姜很不雅地翻了个白眼,认命地提裙开始攀爬。
外殿是用整块大理石铺成,偌大的殿堂地面没有一丝衔接的痕迹,擦拭光亮的石面清楚倒映着人的影子。需三人合抱的十八根石柱大气威凛,傲然耸立在殿内。
黎姜走在大理石上,看着自己的倒影:“杨公公可知父皇召见黎姜所为何事?”杨公公穿过前殿,示意黎姜跟上:“圣上的心思哪是老奴能猜度的,王后娘娘亦在内殿,太子妃娘娘只管跟着老奴便好。”杨公公指了指东角的珠帘,道。
杨公公替黎姜挑开珠帘,黎姜步进内阁,身子稍一停顿:“麻烦杨公公了。”
“不麻烦不麻烦,走吧,王上若等急了可要怪罪老奴了。”
黎姜含笑,跟着杨公公的脚步前行,未行多久,一股熟悉的麝香弥漫。挑开最后一层珠帘,黎姜对上一双沧桑幽暗的双眸,双眸的主人斜躺在花梨心木雕饰的龙床上,床上明黄沙幔用玉钩高挂,玄色织龙锦被轻盖在他身上,榻上还坐了一个盛装华贵的女子,珠帘挑动的声音让她回了身,妖娆的容貌映在黎姜眼底。
杨公公手腕夹住云帚,躬身作揖:“王上,老奴把太子妃娘娘请来了。”庄襄王拂手让他退下,转而向黎姜招手:“过来让孤仔细瞧瞧,最近身子不好,都没腾出时间在你和政儿新婚之时看看你。”黎姜依言走近,福身:“黎姜给陛下,王后娘娘请安。”眼角一瞥,黎姜发现赵王后手中的锦绢上留有一滩血迹,再瞅了瞅庄襄王嘴角的暗红,头埋得低了些。
“嗯…真是个漂亮孩子,黎姜想让为父赏你些什么东西呢?见面礼总归是要送的。”庄襄王肤色苍白,黎姜看着那衰老的容颜顿觉难受,双膝跪下,黎姜道:“父皇养好身子后常去雍和殿坐坐,我的孝心茶还没有给父皇喝呢。”
庄襄王听后笑了笑,胸口一滞猛咳起来,赵王后手拂着庄襄王的背部,锦绢擦拭干净他嘴唇上的血珠。“你有这番心就好,孤终是有步棋未走错的。”庄襄王指了指檀木案几上的紫砂小壶:“孤也想喝喝儿媳敬的孝心茶,那一干老不休不让孤喝茶,壶里有些清水,将就着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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