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膏药光从瓷瓶看就知十分金贵,司善在王宫伺候的时间不短跟过不少主子,却没有一个主子会把这么不凡的膏药赏给奴才用。
接过膏药揣进衣袖,司善把盛好茶水的精致缀金茶杯端给黎姜:“娘娘喝些茶,别噎着了。”黎姜笑着颔首:“你给司上送去罢,我这没什么用得着你伺候的。”司善听后略有踌躇,一咬贝齿下定决心,司善道:“娘娘…”
“怎么啦?”
“最近雍和殿的风声传得很快,娘娘…”
黎姜眉目含笑,用锦绢擦拭干净了嘴角:“塞翁失马焉知非福?这风声儿急了有时也未必不是件好事。”司善两眉微蹙,貌有不解。黎姜把糕点盘推到一边,吩咐:“有些甜腻,偶尔尝尝甚好,食多了心里闷得慌,把糕点撤了罢,我一个人呆会。”
“对了,唤御膳房做些补气的吃食,太子爷最近气色不是很好,兴许是太累了。”黎姜从框架上取下一些竹简,向已退至门槛的司善交代着。
摊开竹简,黎姜仔细翻看。嬴政书房里的竹简丝帛杂而乱,趣事杂谈,百家思想,花鸟怡情…总之,从这些竹简收藏中可以看出嬴政喜欢多方摄取知识,书呆子与死板这样的词压根儿跟他沾不上边。
天阴沉了,耀眼的阳光渐渐藏匿起来,取而代之的是呼啸肆掠的大风。摇摆着脖颈舒缓疲劳,黎姜把竹简合上收好,站起身望向窗外。
书房正对草坪,宽阔的草坪上长满了长青草,绿油油的草叶被大风刮得贴平了地面,恍惚看去,挺像一条碧绿湍急的河流。再往上看,云朵迅速地聚集,开始酝酿一场暴风雨。
黎姜把窗户大开,任风吹鼓自己的衣袍,吹乱自己的发髻。忽然一抹光亮,一道闪电划过天际,紧接着雷声滚滚,乌云翻腾。书房的门开了,司若和司水站在黎姜背后,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终司若启唇:“娘娘,下雨天还是别吹风了,当心体内进了寒气。”
深深地呼吸,黎姜抬手关上了窗。
司水手里呈着一件丝绵披风,略显浅淡的眉毛舒展:“娘娘,把这披风穿上吧,这老天爷也不知作的什么怪,天儿变得太快冷热交替容易风寒。”
披上披风,黎姜正打算回房,墙角软榻之上的动静让她顿住了步伐。
走近一看,软榻上的被褥平平整整,无丝毫异样。又看错了?这床榻是黎姜跟嬴政闹别扭后嬴政的卧榻,被褥也是原厢房的喜被,自己连看错两次?黎姜屏息,双眼锁定被褥,瞳孔微缩,有股凌厉气势扩散开来。
司若和司水心中不解但又不敢贸然打扰,只得在黎姜身旁静静站立。
双目一眯,袖中包衣骨扇滑至手中,随着一声“嘶啦”的布裂声,喜被被黎姜手中的骨扇锋芒划破,一点血迹沾在扇尖,酸臭难闻。再看软榻之上,一只只胖硕的猩红虫子从喜被中蠕动出来,司若掩嘴尖叫,后退几步靠在屏风上低泣,司水也觉心中甚是恶心,抚了抚胸口硬压下了胃里的不适。
黎姜皱眉,走到床沿观察这些猩红的虫子,这些虫子她并不陌生,前世在亚马逊森林接受杀手狩猎战,那里的这种虫子才多。蚂蟥,又称吸血虫,以动物血液为生,多在沼泽地带繁衍,不过也有水陆双栖的种类。
是新婚时日就有还是嬴政搬来书房才被人让进去的?黎姜转头看着吓坏了的司若司水,眉皱得更厉害,这雍和殿还真是不让人省心。
黎姜把扇尖的血迹在榻上蹭干净,对司若司水道:“下去找几个宫人过来,把这些虫子逐一发给雍和殿的宫人养着,谁先养死了谁就跟着虫子一起死!若养活了,宫女我放她出宫与家人团聚,宫人我出面帮他要回净身之物。”
司若和司水噤若寒蝉,喜忧参半看着她们的太子妃,退下。
宫女在宫内如果没有被王上宠幸,往往都要呆满十年才准出宫婚嫁,只是那时都已经徐老半娘,姿色不在,而大多数宫女都对成为妃嫔不抱幻想,能早日出宫婚配那是最好。
而宫内太监最大的愿望便是在有生之年找到净身师傅要回自己身上掉下来的那个玩意儿,古人认为没有这个东西自己便不完整,死后不能葬在自家祖坟,阎王殿也不会收你,你会变成孤魂野鬼,永远不得投胎转世。
隔天,雍和殿里三十个侍女,十九个宫人每人都领到了一个胖鼓鼓的红虫子,太子妃娘娘的话在他们耳边萦绕不绝。尽管虫子很恶心,但大家都把它供得跟太祖爷爷似的,好吃的好喝的全拿给它吃,可几日下来,虫子越来越萎靡不振,众人焦头烂额,唯恐虫子一死自己的美梦泡汤了不说,连小命儿也给丢了。
“听说爱妃近来迷上了养虫?”嬴政喝着黎姜亲自泡的金银花茶,一杯下肚顿觉唇齿留香,清新提神。
黎姜笑了笑,对面儿的人至今还不知道那些个虫子是吃他的血才长得那么肥胖。没有了蚂蟥的吸食,嬴政的脸颊经这几天的调补慢慢红润起来,黎姜把茶水斟满,移了话题:“太子爷真要去军营锻炼?”
嬴政坏笑着,暧昧地道:“爱妃是不是晚上怕黑要孤抱着才能睡着呀?”“太子爷早些去罢,免得回宫赶不上时辰。”黎姜忍着笑,挑开珠帘进了内阁厢房。
嬴政本是跟着文信侯吕不韦学习,因近几日吕不韦领命要前往九原郡彻查洪水决堤一案,抽不出身来教导嬴政,遂嬴政决定就这几日去军营瞧瞧他有些时日未见的太保大人:白起将军。
九原郡似乎是安阳君管辖的范围啊…看来庄襄王要借机彻底清理这毒瘤了。黎姜招手问跟随进来的司上:“今天虫子有死亡吗?”
司上苦着脸,她养的虫子今儿也半死不活了:“娘娘,现在还没有一只虫子死亡,估计明后天死的蛮多。”她也不是信口开河,司善,司若,司水的虫子比她养的虫子好不到哪去。
黎姜抡着折扇扇风,轻喃:“死了好。”
司上浑身一僵,抬眼看着黎姜的后脑勺,娘娘说的是虫,还是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