葱茏的紫藤花藤蔓旁,一名女子左手抚着宽袖,右手正欲把花圃中一朵最为艳丽的芍药花摘下独赏,忽然响起的呵斥让她心中一惊,纤手一颤,芍药花没摘到不说,手背还勾上了旁边的荆棘倒刺。
柔荑小手收回,手背上赫然扎着一根细小的尖刺。女子身后的侍女“呀”地低叫,赶紧轻拔出了女子手背的倒刺,锦绢随之缠上女子的手掌,遮掩了已冒出血珠的伤势。打好结,侍女柔声问:“公主,这天儿正是盛夏,还是传御医来看看罢,别感染了小伤也变严重了。”女子摇头,叫那侍女不用大惊小怪。
秦王宫能让侍女称为公主的只有一人,这女子正是祁阳夫人的长女,秦国的长公主裳檩。
裳檩面有愠色,扬高的秀眉英挺傲气,肤容就似那盛开的浅紫色芍药,娇艳欲滴,而最为别致的是她眼角有颗针眼大的小痣,眨眼看去,像是悬在眼下的一滴泪珠。
转身朝呵斥声传出的方向看去,裳檩看着不远处对峙的黎姜与那华裳女子,唇角突然勾起。裳檩旁边的侍女亦往那边看了看,转目不解地道:“公主笑什么?区区一个少使敢惊扰了公主,奴婢过去教训教训她。”
裳檩阻下侍女:“娘亲常在我耳边说起太子哥哥的妃子,道她清淡婉约,兰心蕙质,风华过人机敏内敛,嫁与太子哥哥是太子哥哥的福气,你看那身穿宝蓝色裙衫的女子,跟额娘说的像不像?”侍女蹙眉,手执蒲扇为裳檩扇着风散热:“若她真是太子妃娘娘,奴婢是没有资格下评论的。”
“瞧我也糊涂,你便安生看着罢。清淡婉约和风华过人我倒是瞧出来了,不过兰心蕙质机敏内敛还得继续往下看。”
那个名为琼秀的侍女手抡足了劲儿向黎姜的脸颊扇去,侍女指缝中藏夹着的冷芒让黎姜寒了双目。
未避让分毫,掐断一片花叶,黎姜将叶菱子对准琼秀急速下降的手掌,作横划过。一声惨叫让御花园中看戏的众人心里一紧,她们都识得那名华裳女子,为人阴险泼辣,最爱在人背后捅刀子使阴招,那侍女肯定使了什么坏,不然光扇耳巴子哪来这么凄惨的叫声。
侍女的手掌齐齐裂开一条缝,森白的指骨在血淋淋的皮肉包裹下若隐若现,这只手,算废了。
疼得在地上翻滚,侍女惨厉的叫声高亢嘹亮。
这是什么情况?御花园里赏花的小主们眼瞪如铃,看着在地上痛哭叫唤的侍女,心底既是惊又是惧。反观黎姜从容不迫扔了那枚沾血的叶子,眸子落在华裳女子身上。
“你…你好大的狗胆,居然在王宫如此放肆,你可知道我是谁?”华裳女子勃然大怒,却始终不敢上前一步。
“不知道。”
轻言细语,引得藤蔓下的裳檩长公主笑出声:“娘亲却是道错了,兰心蕙质?机敏内敛?呵呵,我看不像。”
黎姜望向裳檩,浅笑。宫里最不缺的就是美人,可裳檩身上有股难得的英气傲娇,不似华阳太后和赵皇后的雍容贵气,自然而然青春的朝气,与雅鱼颇像。
猜度着,黎姜对裳檩的身份已经有了几分把握。能拥有一双如此清明纯净的眼睛,宫里的妃嫔是断不可能,而皇宫里的女人除了是妃嫔奴婢,也唯有裳檩长公主一人了。
华裳女子眼底有丝忌惮,她入宫有些年头了,裳檩长公主她还是认识的。福下身,华裳女子冲裳檩恭敬道:“长公主安好。”她虽是庄襄王的女人,但身份只是个少使,而且又未有子嗣,身份地位比不得裳檩。
“长公主,此人在宫中使粗害我侍女受伤见血,实在是目无王法不把宫规放在眼里,长公主可要为我做主啊。”华裳女子恶人先告状,可怜兮兮的样子似受了天大的委屈。
裳檩“噢”地应声,在华裳女子呆楞的目光下,双膝曲下,两手相复朝黎姜行礼:“长公主裳檩见过嫂嫂,嫂嫂安好。”
全场“咔咔”石化,嫂嫂…嫂嫂…能被长公主呼为大嫂的,众人惊醒,公子成峤还未娶妻,那这个素净的女子,难道就是蒙武将军的千金,东宫的太子妃,蒙黎姜?
黎姜虚扶裳檩:“自家姐妹,勿多礼。”此话一出,黎姜的身份被确认,华裳女子“咚”跪下,漂亮的指甲陷进了手心:“娘娘息怒,都是这个狗奴才挑拨离间让倩倩惊了太子妃娘娘,娘娘打得好,倩倩早就有心收拾这奴才了,要不…要不娘娘下令剁了她的手,要还不解气,就…就砍了她的脑袋。”
黎姜还未发话,裳檩冷哼一声:“你这卦也变得忒快了点,来人,卓少使胆大包天冲撞东宫太子妃娘娘,词藻污秽,且纵容下人对太子妃娘娘行凶,败坏宫廷风气实在可恶至极,拉下去痛打二十大板,以儆效尤。”
看着华裳女子和受伤的侍女被宫人拉下去,黎姜噙笑收回目光:“二十大板是不是重了些,弄不好会出人命的。”
“那就看她的造化了,区区少使便想在王宫呼风唤雨,自己嫌命长了他人又何法。”裳檩说完转了话题,凑近黎姜的脸蛋:“嫂嫂可有受伤?”
后退几步,黎姜抿唇笑开,这长公主的性子怎么就跟雅鱼如出一辙,毛毛躁躁的。裳檩尴尬地站好,轻咳两声:“娘亲常提起嫂嫂,裳檩一直都很好奇,本是想去雍和殿探望嫂嫂的,只是…不怕嫂嫂笑话,裳檩蛮怕太子哥哥的。”
哦?怕嬴政?黎姜淡笑不语,在骄阳下立了好一会儿了,背心的汗珠打湿了裙衫贴在身子上难受的紧,从袖中拿出骨扇扇风解热,黎姜提议:“你的太子哥哥最近忙得晕头转向,现在应该不在雍和殿,裳檩要不要随我去雍和殿坐坐?”“那敢情好。”
打第一眼看见裳檩,黎姜就心生喜欢,宫里这般洒脱真性情的女子,不多。
裳檩挽上黎姜的手,撅嘴:“嫂嫂今年十一岁对吧?”黎姜颔首。
“嫂嫂跟太子哥哥真像。”
“此话怎讲?”
裳檩和黎姜边往雍和殿走,边聊开:“都是一副小大人的模样,老气横秋,像经历了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