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匾上的三个字呀,是先皇昭襄王给提的,就这份荣宠,咸阳城也没几个贵人能攀媲。”庄夫人瞧黎姜一直盯着牌匾看,索性给她讲了讲这牌匾的来历。
黎姜“嗯”了声回应娘亲,大篆刚劲中流露出一丝婉约,字体第一眼看去还算狂放,但仔细观察,这狂放里还掺了点含蓄,显得踌躇不安,从字便可以看出,昭襄王的性子怕是没有几分主见。
轻唤了声雅鱼,庄夫人一行进了玉满堂。
一进门,顿觉狭隘了许多。一条甬道,四面摆了许多屏风,屏风之上仕女折扇,娇艳瑰丽。
甬道过后是一个庭院,庭院不远处围建了几栋厢房,周遭种植着湘妃竹,亭子由支架悬空在湖面,一袭凉风吹来,湖面起了波澜,竹叶摇曳起舞。
倒像个世外桃源,想不到中规中矩的楼阁里别有洞天。黎姜打量着拱桥之上稀疏走动的几个人影,看其衣着配饰和自身气度,身份应不甚平庸。
“娘亲,这儿好漂亮呀。”雅鱼挣脱庄夫人的手,自己蹦跳着靠近湖边,眼睛一眨不眨地与湖里的锦鲤大眼瞪小眼。黎姜见此忙唤道:“雅鱼,小心地滑,别掉进湖里了。”
雅鱼亦是第一次离开蒙府,外面的事物总是最大化地引起她的好奇心,没有理会黎姜的嘱咐,雅鱼丹田提气,身子一轻踏着湖水而行。
一年过去,黎姜因着前世身为天字杀手的经验,把这具身体本就会的轻功重新巩固,至现在,虽不能说身轻如鸿雁,但总是比雅鱼强多了。
正值寒冬的天儿,黎姜见雅鱼如此冒失,心怕她跌进湖里,几步奔跑,鎏金绣鞋亦是以水为路,寻着雅鱼而去。
两人都未注意,打左数的第一间阁楼护栏上,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正在打量着她们。“少爷,蒙府庄夫人来了,小的这就去接待。”说话的是个高大的男人,三角眼,鹰钩鼻,薄薄的嘴菱子,身上穿了件干练的褂服,下巴那一撮黑胡子直挺挺地翘着,他名彭崇,是玉满堂对外的管事。
在他之前是一个俊逸的少年,约是舞象之年,面若冠玉,身正如松,只是眉心的那枚美人痣使整个人显得阴柔了些。
少年收回目光,狭长的桃花眼轻扫过彭崇,不知不觉中媚态横生:“庄夫人是玉满堂的贵客,由我亲自接待罢。”
彭崇低首称诺,退开身子为自家少爷让路。
少年掌拍护栏,身子掠下,走了捷径。“姨娘今儿怎么有空移驾寒舍了?浩林还以为姨娘已经忘了我了。”少年走向庄夫人,白皙似凝脂的脸颊露出一抹嫣红。
庄夫人看得是晃了神:“浩林?”也不怪庄夫人生疑,几年前见浩林时他还是个孩子,眉目也没有长开,这几年间虽也常来玉满堂选玉饰,只是浩林跟着其父四处奔波,一面也未见着。
少年负着手,腰背挺得直了些:“怎么,姨娘真不记得我了?”庄夫人看着少年眉心的那枚美人痣掩嘴,语调惊讶:“呀!真是浩林,没想到几年未见浩林长得这般俊俏,你可让姨娘羞愧了。”
少年手指摇了摇,嘴撅了撅:“俊俏可不是用来形容男儿的,姨娘再说我可生气了。”庄夫人点头,嘴角笑得更开了:“你父亲呢?没跟你一起回咸阳吗?”
“父亲在燕国有些事要打理,我也插不上手,就先一步回咸阳了。”浩林答道。
浩林崔姓,其父崔明锐在秦国是个具有传奇色彩的商人。自己白手起家包揽秦国三分之二的玉器买卖不说,在私下也是结交了许多朝廷御史官员,最后连皇家都亲自指定玉满堂为宫里提供玉饰,更甚者,昭襄王亲笔提书:玉满堂。
这些荣耀,这些手段,浩林家的老爷子真真是让人百般佩服。
崔浩林手指着站在亭子上的黎姜和雅鱼:“让我猜猜,那个穿白裙子的女孩就是黎姜妹妹吧?”庄夫人扣紧了些披风,看了看黎姜和雅鱼娇小的身影,脸上浮出慈爱:“嗯,这不年底了吗,姨娘寻思着祖祭时要讲究,所以今儿就带着她们来挑点合身的玉饰。
没有忽视庄夫人紧衣的小动作,崔浩轩做了个请的手势:“外面天凉,姨娘还是随我到厢房挑选吧。”陈妈妈手扶着庄夫人,一行人往厢房走去,正要提醒黎姜和雅鱼跟随时,庄夫人脸色一变:“黎姜!”
原来雅鱼一时兴起要下亭捉鱼,黎姜拦不住便任她去了。不料雅鱼功底尚浅,丹田一股气未收好,转眼就要掉进湖里,待黎姜觉察时已经错过了最佳的搭救时间。
身子骤起,鞋面儿扫着湖水,黎姜借力一掌把雅鱼拍回亭子,只是借势已去,黎姜自己跌向湖里。
耳边响起娘亲的惊呼,黎姜预料中的冷冽并没有到来,反而闻得周围有股木槿花香,身子也是温暖舒服。睁开眼,黎姜愣住。
眼前的男子白衣黑发,不扎不束,眉似弯柳,眼如星辰,眉心一枚美人痣分外惹眼,嘴角挂起的坏笑露出些许妖媚。崔浩林瞅着黎姜呆呆的傻样,食指弯起在她额上轻敲了一下:“黎姜妹妹?”
黎姜清醒,心里有些嗔怒,长得真是妖孽。原本以为他是女儿家,待往下看,他脖颈上的喉结却是打碎了黎姜之前的想法。崔浩林见黎姜不答话,以为受惊厉害,遂动身抱着黎姜往庄夫人的方向掠去。
身法翩若惊鸿,婉若游龙,崔浩林一副翩翩浊世佳公子的姿态让黎姜脑袋缺氧。
着陆,黎姜忙推开崔浩林,甩了甩头让自己稍微清醒些后,黎姜开始教训起尾随而来的雅鱼:“吓坏了吧?叫你以后还鲁莽行事,诶…你怎么哭了,雅鱼别哭呀,没事了没事了,你看我不是好好的吗?乖…别哭。”话到最后,黎姜佯装的责怪也变成了安慰。
雅鱼泪眼婆娑:“黎姜,我错了,你要掉进湖里的时候我好怕。”黎姜拦下庄夫人欲责骂的话语,拍了拍雅鱼哭抽搐的肩膀。
终究还是个八岁的孩子,哪有不调皮捣蛋的,自己前世虽受苦受累,没爹没娘,但好歹还是有婆婆疼惜,雅鱼命苦是个妾生,即便有爹也不怎么能得到父爱,与自己前世比更是悲惨。
擦干净雅鱼的泪珠,黎姜朝崔浩林道谢:“谢公子刚才搭救,黎姜不甚感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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