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平的东北方向是军事重镇蓟州,这时由都指挥使马宣、镇抚曾浚把守。
在那天晚上,大将张玉就建议燕王道:“蓟州外接大宁,多骑士,不取恐为后患。”大宁是蓟州以北喜峰口外的广大地区,东连辽左,西接宣府,是军事重镇,洪武时在这里设立了大宁都指挥使司,封宁王镇守其地。据称宁王善谋,带甲八万,革车六千,所属朵颜三卫骑兵皆骁勇善战。
因此,控制蓟州,防止它与塞外宁王的结合是当务之急。
蓟州也就是现在的天津市蓟—县,古称渔阳,西周时属燕国,春秋时期称无终子国并建都于此,战国时称无终邑,秦、汉代置无终县、秦代属右北平郡,隋大业末年改为渔阳郡,唐朝设蓟州渔阳县。明洪武初年撤渔阳县入蓟州,明清为蓟州。民国二年(1913年)改为蓟是县至今(截至2012年)。(《三国志》、《资治通鉴》等史书中多有记载,《水浒传》中蓟州被描写为主要人物活动地之一。)
有名一代在这里镇守过的大将,有戚继光,孙承宗等,之所以在这里“督师蓟辽”,倚仗的就是当地天然形成的地势。为何这里能成为古代历史文化悠久灿烂的、历代兵家必争之地,也因为这里占据了足够的地利优势。古代冷兵器战争,射程有限,往往地利上的这个优势就能决定一个民族的兴衰成败。它的地理位置,位于现在的天津市的最北部,地处京、津、唐、承四市之腹心。到明代,东北少数民族如果想进犯北京,想从这里通过,则需要传出极大的代价。据史实考评,后来的后金根本就没有实现过从这里穿越的企图。这也就说明这个地方的地利条件,已经达到了当世的条件下无可征服的优势。
真是:雄关漫道真如铁,而今迈步从头跃。从头越,苍山如海,残阳如血。江灼怀着一种对古代战略要地的一种崇敬之情,和老杜一起在马车上,经历了近一天的颠簸到达了蓟州城。一边感受着古城的风景,一边还要听老杜的唠叨,说什么平常他也没怎么留意过要和这个守备亲戚多来往,人是富在深山有远亲,而他老杜虽说大半辈子挣了个举人的身份,但偌大的家业,全家里里外外都没有一个会打理的,结果到今天还落魄到要到深山里来找亲戚的地步,真是人生在世,白云仓狗,变化莫测呀!
“一切都怪这个大逆不道的燕王!”老杜最后咬牙切齿总结道。
“见到了都指挥使马大人,一定要请他发兵,剿灭燕王这伙叛党!”江灼边审视着这座不大的渔阳县城,一边帮腔搭话,顺着老杜的话往下说道。其实他此行的目的,正是希望这位马大人能把蓟州城里的兵马给派出去,别在城里死守,否则和燕王干耗起时间来,那将会是一件最最糟糕的事情。
老杜不知道轻重的还说呢:“俗话说‘做贼心虚’,他朱棣我看也风光不了多长时间,只要咱们俩人到城里一去,把话一说,定叫马宣那小子出兵,到时候咱们天兵一到,朱棣就只有束手就擒的份儿了!我看他还拿什么起兵靖难!”
“这老杜翻书本背课文是个好手,”江灼心里暗自鄙视道,“可他简直是个军事盲!活这么大岁数了说这么幼稚的话,真难为他那个举人的头衔了,科举制度害死人啊!那正好,我到了县府,就见机行事,利用老杜的这股热情,办成我想要办的事!”
眼前就是蓟州县府,老杜大模大样的还请人专门买了拜贴,写好了自己的名号叫门子送了进去,然后就是江灼和老杜在门口忐忑不安的在外面等着,门口的守卫操着当地口音,听说老杜是北平这样的大地方来的,还热热情和两人攀谈,真不错,不多大的功夫,里面人出来说指挥使有请。
老杜可得意了,带着江灼进了院,走进上厅房。
江灼看到这个蓟州都指挥使的衙门,建筑得倒也说不上多豪华气派,和那元大都的燕王府根本就没法比,充其量是个普通大院,石头垒的地基,砖瓦的房子,这在蓟州整个县城来说已属高档了。院里有士兵来回走动,穿着也不新,精神气也不足,见惯了燕王王府的无比勇猛的士兵后,江灼再看到这些小兵,心里就更有底儿了,心里叹着兵和兵的区别,真是差太多了嘛!这些人拿的那刀那枪也都似乎要生锈破烂了的,他好笑道:“老杜就是说想让这些家伙去摆平燕王啊?那好,现在的问题更简单了,就怕这帮人死守,只有把他们都骗出蓟州,一切任务也就都完成了。”
上房里出来一位三四十岁的中年军官,脸上五官普通得混在人群里根本找不着,但好在他身上穿的官服能让人认出是个官儿来。脸色很黑,身子很瘦,其实这个所谓的蓟州都指挥使在那个时候,官职也不大,管的人也不太多。别看官名响,但只是个七品还往下的小武官。但偏偏是他,横在蓟州这块地方,成为朱棣嗓子里的第一根鱼刺。
他看见老杜,先是有点陌生,后来慢慢的两人拉了拉家常后,这才亲切得多了。
世界上有很多不可思议的事情,每天都在发生着。而现在,就有一件。
其实呢,蓟州都指挥使马宣和老杜根本就是八杆子打不着的一门亲戚,在明朝那个时代,军户制度下,当兵的就永远是当兵的,就算是你当了军官,下辈子也不可能改行去念书当书生。这和现代是有区别的,所以马宣按常理说是连个远房亲戚都不能是老杜的,问题是人家偏偏就走动过。中国的亲戚关系比起西方来复杂得太多,比如说马宣的父亲认了个老杜的姐姐当干姐姐,那这门亲戚关系又成了。谁能说清楚呢?
老杜想的是,借来马宣的兵马,赶紧收拾燕王朱棣,夺回他那些被没收的财产。同时,还可以报效朝廷,对得起亲爱的皇帝陛下。
而马宣想的是,老杜是从北平来,他一定了解燕王那边的底细,城里现在能有多少叛军,他们最近的动向是什么?会不会马上派人来攻打我这个蓟州?我又应该怎么办?是好好守住我的这个小城镇,还是趁着那边混乱,能捞他一把就捞他一把,要是逮住个起兵叛乱的亲王,交给我最亲爱的皇帝陛下,那我以后就不用再在这个荒山野岭的鬼地方混了,也许我会被调到南京,至少是个南方的城市吧,听说秦淮河上的歌姬,那都是色艺双绝的,江南水乡,比起在这儿整天对着山石喇子不强万倍吗?
想到儿,两人都不约而同的问道:“你听说过燕王起兵造反了吗?”
“何止听说了,”老杜叹口气道,“你舅舅我就刚从燕王的王府逃出来哩!要是没有这位小兄弟的帮助,我就被那帮贼人给残害了呢!咱家其他人的下落我都没顾得上来打听呢!估计也凶多吉少。”
马宣暗道:“谁操心你那家人啊?”
不过他总要礼貌一下,装模作样的含糊过去,也朝江灼扫了两眼,看江灼他的岁数不大,是个年轻的书生,根本就没把他当成一回事。接着还得问他最关心的问题:“舅舅您既然从王府来,可探查到没有那里的虚实?燕王会不会来攻打我这里?”
“贼势甚众啊!”老杜皱眉嘬牙花子,一脸凝重的吓唬马宣道,“听说燕王用王府内的八百侍卫起兵,在这两天内夺取了北平城,随后朱棣他又领兵取了通州,声势为之大振,说不定现在他已经领着精兵强将来攻取你蓟州了呢!”
“啪嚓!”一个没留神马宣把手里的杯子掉到了地上。
老杜见吓唬战术成功,心里得意,一捋自己的胡子,镇定道:“不过嘛,老夫早已经有了破敌之计!”
“哈哈哈哈……来呀,上好茶,摆酒,上好菜!好好款待一下我的亲舅舅!咱们边吃边说。”利益当前,马宣倒也豪爽,舍得把珍藏的好酒好菜都贡献出来。
不多一会儿,晚饭就已经摆放上来了,真是当地的土产,木耳,山菇,野鸡,这屋子里炖的肉,离老远都能闻到香味。
老杜和江灼饿一天一夜了,也不客气,甩开腮帮子这路吃呀。但吃归吃,老杜半天也没有把他那套什么“破敌之计”拿出来。马宣等得着急得恨不得把老杜掐死。
“咯!”最后老杜吃得实在不能再吃了,边打饱嗝边剔牙边不紧不慢的说:“我的计策是咱们稳守这座蓟州城,坚决不能让朱棣想取你的城池的诡计得逞!”
江灼听了老杜的话,差点把吃的一口馒头卡在喉咙里:“好么!怕他说啥他说啥!这老杜被放出来后,竟然性情大变,怎么会变得那么胆小了呢?他刺杀燕王的那点豪情去哪儿了?人真是奇怪的动物啊!”
马宣也有点泄气。
江灼忙说“那马大人您岂不根本得不到平息叛乱的军功了?杜老,您是举人,见多识广,您说马大人要是领着人马,来个偷袭北平,能不能成功呢?”
“嗯……这个嘛……”老杜对军事不太通,但对和人动心眼还有两下子,他一听江灼跟他一唱一合,正称他心意,但还是要拿捏火候,“倒也不是不可以,不过嘛……”
“不过啥啊?”马宣真是个实在人儿,正中老杜圈套。
“兵法上说‘知已知彼,百战百胜’,你要去偷袭,行是行,可你得有对北平知根底的人带着你去,那样取胜的把握才大些。这个知根底的人嘛……”老杜继续卖弄着玄虚。
“还有谁,不就是您嘛!我什么都听您的,舅舅,只要能抓住了反王朱棣,到时候有什么赏赐,都得算您的!明天一早我就起兵!”
马宣其实也口不对心,他暗道:“想的倒美,一旦得了手,你这个舅舅就可以做到头了!”
还真行,第二天,马宣早早的点齐了一千人马,准备当天晚上赶到北平城下,休息片刻后,偷偷的乘夜袭击北平,可他哪想到,他的如意算盘和一干安排,早被一旁的江灼听了个明白。他暗自传递给了后面暗中跟着的马三保,结果马宣他们带着人前脚刚走,埋伏好了的大将张玉就带兵到了蓟州城下,里应外合,没费什么力气打开了城门,马宣听说城丢的消息,回来迎战,结果兵败被擒。
在乱军之中,江灼拼命保护着杜老先生,向下一座关城进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