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人的嘴,士兵的腿。往往一个懂得道理的文人的一张嘴能压折无数士兵的腿。秦泰拼死保卫清泉着县城的安危,准备出城主动出击死战,而段登一句似是而非的话,生生砍掉了秦泰一半的人马。这量变引起质变的道理当时的人总结不出来,但数量决定性质的常识有的明白人可是知道的。听了这话江厚脸色顿时雪白,他知道秦泰危险了。可段登虽然不懂得兵法,但是他会装孙子,这个理那个理说得头头是道,一片混乱的状态下居然赢得了当场绝大多数人的赞同。黄知县无奈的看着秦泰争取他的意见。秦泰是个武官,在这种场面下也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别人一说也就一股热血涌上头来,带一半兵就一半兵,来呀!开城门,落吊桥!孩子们,随着我冲!
秦泰也不知道,他这一去,给秦计江三家的今后生活的剧变埋下了伏笔,给江灼的人生带来巨大的影响,也给后来整个世界的局面带来巨大的改变,这都是后话。而他此刻脑子里只有一股保卫家园的使命感和战场征杀的豪情。只见他随手挥起长刀,猛一咬牙,咔咔咔把身上射中的三支羽箭全部齐根削断,撕下一块战袍来简单绑了一下流血最严重的一处,随后跨上战马操起长枪,大声的鼓励身后的骑兵勇士们道:“孩子们!城外是最凶残的敌人,你们怕不怕?他们杀死我们的亲人,抢走我们一年辛苦种下的粮食,这个仇我们能不能报?他们号称是马背上的帝国,天下最勇猛的骑兵,而我们是大明的铁骑,我们能不能打败他?孩子们,拿起你们的长枪,穿透敌人的胸膛!杀!杀!杀!”
“杀!”
随着城里响起的轰鸣的号炮声、无数的战鼓声,三百匹战马载着三百斯巴达勇士,嗷嗷叫着冲下了城楼,冲出了清泉县,冲入了混乱的敌群。
果然战场上的局面瞬息万变,应了江厚的分析,秦泰意外的出击,打了城外准备全员攻城的蒙兵一个措手不及。因为大部分蒙兵都下了马,要不是预备着攻城,要不就是在城下放箭,而完全没有人能想到城里的守兵,居然在城上都快压不住的情况下,还能出城冲杀,还有骑兵他们就更是没想到。
这下子往常以骑兵征服天下的蒙兵,居然成了被征服者。战场上一只狼追着一群羊跑的现象最不少见。而在古代战场上人数上的优势,有时候立刻就能变成劣势,有时更会成为一个累赘,自己人由于太拥挤太混乱而自相残杀的战例举不胜举。眼前就成了个这局面,堆在城下的蒙兵要不是等着骑兵过来把他们砍杀死,就是被城上的冷箭飞石给砸中,要不就是被往回逃跑的自己人给踩死踩伤,甚至是被自己人给砍死,因为人一多就要挡住别人逃跑的路。
骑兵的恐怖杀伤力,不仅表现在他的迅速作战的能力上,还有极强大的冲击力,你能想象靠着双脚在平地儿上拼命的普通士兵在面对滚滚而来的骑兵大队时那种恐惧的心理。骑兵在马上射出的弓箭,由于具有一定的加速度,往往射程会更远,威力会更大,你可以想象一支滚滚而来的骑兵队伍,伴随着扑天盖地的箭雨的场面,更可恨的是步兵的弓箭手在面对移动的目标时,根本无能为力,但他们就成了骑兵射击的活靶子。这也是为什么十几世纪沙漠上的蒙古帝国,曾经靠骑兵征服了几乎整个亚洲和多半个欧洲的原因。如今的这个小战场上却上演着明军的骑兵追逐蒙军的戏剧。不到半个时辰,从开城出击到彻底决定胜败结局,明军就像球场上先进了一个球而越踢越有感觉的球队,而那边的蒙军就完全组织不起来反击了,更不用说再进球。
等到蒙军反应过来,想再组织骑兵队伍和来的少量敌人冲杀,已然是难扭败局。结不了阵的骑兵和散乱的步兵没有什么太大的区别,越杀越猛的秦泰被簇拥在骑兵队伍中,身穿锁子大叶连环甲,手提长八长枪,鬓发苍苍,威风凛凛杀气冲天,他像一樽天神一样,指挥着这一小队人马像一个强有力的漩涡中心,整个战场像有个大勺子般搅得这锅乱粥随着他的节奏翻腾,纵横冲突,秦泰他边杀边仰天大笑:“痛快!痛快!能让老子打上这么一个痛快的大胜仗,老子就算死也值了!”
秦泰在下边锁定局面的时候,他还不知道城上也是乱成了一锅粥。秦泰出击前城上的局面很危险,那时段县丞和黄知县都龟缩在最安全的一个小角落里不敢出来;真等到秦泰在下面杀乱了敌兵,城上的压力骤减,秦山他们小哥几个年轻的,都玩了命的疯狂砍杀敌军,这下子爬上来的敌人们简直成了过街的老鼠,人人喊打,这时候有人开始担心上了秦泰的安全了。
秦山几刀劈开几个敌人,钻进城楼里冲黄县令请命道:“大人,现在城头上已经没有多少敌人了,咱们都杀出去吧!”
黄县令乍着胆子看看城楼外边,城墙上的战斗还在继续,但能看出来结果,再看小心的扒着窗口往城下一看,下面打了个乱七八糟的,秦泰领养几百人的骑兵在无数的蒙军人群里左右冲突,就如入无人之境。他这才放下点心来。稍微站直点身子他回头问秦山:“嗯,好好。对了,你刚才说什么?”
旁边的段县丞一声冷笑:“城上的战斗还没结束,现在都冲出去县城丢了谁负责呀?都给我守着,没我的命令谁也不准出城!”
“段登!你!公报私仇!”秦山急眼了兴起带血的雁翎刀就要把段县丞当场给宰了。
有计大宽、江厚在场,哪能让秦山直动手呢,赶紧一把把秦山的手抓住,拉一边去解劝安慰。江厚拱手和黄县令商量:“秦山说的没错,现在冲出去就能把敌人彻底打败了。”
黄县令也犹豫的说:“那好吧,就让秦山带人把城门打开,咱们大家都……”
忽然间一支流矢从城楼的窗户缝隙飞进来,正中黄县令的乌纱。黄县令话才说到一半,被这支箭吓得魂飞天外,咯喽一声一口气没上来,两眼珠白眼往上一翻,吓晕了。
众人忙着抢救县令,所以现场主事的就剩下段县丞官最大了。计大宽、江厚两人哀求直到恐吓他了半天,可无济无事,这个段县丞吞了秤砣铁了心,就是死活不同意再派出人手。秦山、计成、江灼这帮小年轻的一看讲道理已经不通了,纷纷举起了手里的家伙就上来跟段县丞拼命,可段县丞也不是吃干饭的,他那边也有一帮打手呢!好么!这家伙耗子动刀,这边居然窝里斗了起来,到底是秦山的功夫出众,一顿乱打,打得那帮打手滚的滚爬的爬,江灼更是手急眼快,一个箭步窜上去,对准段登就是一个窝心脚,这下把他踹出一溜跟头去了,手里拿着的小令旗也撒了手了。
计成在一边赶快捡起令旗,招呼着人们打开城门,放下吊桥,领着城里的众人冲了出去,再看外边,秦泰正在和敌军做着殊死的决杀呢,战场上逃亡的敌军已经有八成,只剩下百余骑最精锐的骑士,和这边活着的百余人在马上往来搏杀,生死交错,每一个往返都不断的有骑士从战马上或中箭或中枪掉来了,有的连人带马噗通一声翻倒在地,那军器相撞、战马的悲鸣声撕裂了山谷天空,而这其中骑在马上的秦泰带人带马已经中了五支箭,仍然威风凛凛,仿佛这支队伍不灭的灵魂。那边,则更像困兽,虽然犹斗,但已经胆气全无了。
秦山远远的看见他爹,大喊声:“爹!”
秦泰见胜败已定,儿子领人也冲了出来,精神再次大振,仰天划然长啸一声,那声音惊天地,泣鬼神,震破了敌胆,他宛如战神附体一般,领先再次冲向敌群。
最后那一百骑兵,吓得无心再战,纷纷掉转马头逃跑。
秦泰拼命追赶。
江灼忽然有种不祥的预感,他在马上大叫:“大伯,穷寇莫追呀!”
话音还没等落下来,就见被秦泰追赶的一群骑兵纷纷回头,拉弓猛射向最前面的秦泰。
这就是蒙古骑兵最厉害的地方,在撤退的时候,也是可以向后还射的。秦泰冲在最前面,顿时身上连中了十余支箭,但他强撑着冲到敌后,长枪接连刺出,顿时十多匹马发出长鸣,十来个蒙兵中枪坠地。其余者全给这位神勇的将军吓疯了。也顾不上再还射,也顾不上统一的方向,纷纷四散而逃,就像一群受惊吓的苍蝇。
秦山眼看着父亲浑身上下都给射满了箭,眼睛都红了,小哥三个奋力催马,赶上近前,见老千总连人带马静静的矗立在那里,就像雕像一样,早晨斑斓的阳光把他温柔的包裹着,秦山看到他父亲的嘴角露出一抹最满意的笑容。
“爹!”从马上直跌下来的秦山除了会大声呼喊父亲,再不敢有其他的动作。在一个瞬间,竟然成了永恒。
时间也就过去了一秒钟,或者更短,秦山、计成、江灼三人全都像疯了一样,他们的瞳孔里只燃烧起一个词:“报仇!”
江灼越马直追,弯弓在手,一起搭上了三支箭,看也不看,想也不用想,开弓就射,耳轮中就听见噗噗的声音连响,竟然是三支飞出去的箭同时命中了三个目标!但他哪顾得上别的,又是连搭连发,连发连中,一时间愤怒的长箭划开了宇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