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江灼回到古代这些年,三个准确的预言拯救了这个家族的命运,背写出《三十六计》,曾经的他有超常的预见能力、文学修养、和年龄不相称的心智……和江厚摊牌之后,虽然没有彻底达到让江厚理解江灼的结果,但父子把话说开,让江灼的心情一下子舒畅,他理解不管江厚怎样做都是出于爱,对于一个古代封建父权专制背景下的父亲来说,江厚能像现在这样耐心跟他聊天已经是难得的了,对比一下《红楼梦》里贾宝玉的父亲,你就应该知道江灼是多么的幸福。
花兆也想在这里说句公道的话,古往今来,多少父亲和儿子之间的矛盾,都是由于两代的代沟形成的,父子反目的例子并不罕见,像现在爷俩能开诚布公,已不错了。想事情不能没有层次。此外江灼心理年龄是三十多岁的,他心智都是成熟的,再出于古今文人间共同的惺惺相惜和志同道合,所以江灼并不对江厚给江灼点穴的行为,抱有多大怨恨,考虑的反而是如何把自己的情况彻底和江厚分析清楚,希望这样能够解决实际问题。
点穴的事对他确实是最大隐患,是一定要现在解决了的,于是他向江厚虚心的请教道:“我有个问题不解,点穴真能让人的智力下降吗?爹,我知道你是真心的为了我好,这一点心意儿子无以答报,但是您让人封住我的经脉,应该跟我商量,儿子不孝,觉得您这样私下裁决有失公道,还请爹您以后不要再这样做了。”
江厚动怒道:“谁告诉你是我私下裁决了?”
转而平静,他摇摇头叹口气说:“当年是这样的,你先坐好。听我慢慢跟你说,看来,你真的是忘记了从前的很多事情。”
江灼奇道:“哪些事情?”
江厚拿起那本《三十六计》,问江灼:“既然你想起来了这本书是你背写出来的,那还有一本书,你还有没有印象?”
说着,他从那个小包裹里又拿出了一本厚厚的精装书,清晰的字迹上面写着:“科技发展手册”。
江灼把书接过来翻开一看,眼珠子差点掉到地上:在这本书里详细记载了江灼这几天苦苦思考到的现代炼钢技术、水泥冶炼技术、玻璃制造工艺、各地矿产分布等等重要东西。呀!江灼清楚这本书的力量,记载的都是划时代的进步科技啊!有这本书在手,何愁世界不掌握在我的手里呢?不对,这本书怎么到了江厚手里呢?
江厚见江灼的表情,料他是想起了这本书,才试探着说:“既然你能回想起这本书,那你还记不记得,当年,你是怎么肯求着我,要我把这本书替你给烧掉,并且让我想办法让你忘记书上面的东西的?”
“什么?我神经啊?!是我自己求人把自己的记忆消除掉的?”江灼不相信父亲这个不合常理的说法,笑话,我怎么可能那样做?
江厚看着江灼,关心他的身体状况,电视剧里失去记忆的病人一般被问到关键问题的时候,一般都会边捂着耳朵边摇头,痛苦的喊着“求求你不要再往下说下去了,我不想听,不想听,呜呜……”,江灼看起来挺正常,但他也问道:“你没事吧?”
见江灼真没事,这才又冷静的说:“十年前,我费尽心计携家带小隐居到了咱们清泉县,都安顿好了回到家,发现你正在指挥着计成、秦山几个小兄弟,在搞什么炼钢研究,在县城东南那块空地上已经支起了一个炉子。结果炼出来的钢材质量确定是不错,也让当地的铁匠生意难做,于是他们纠结了一拔波皮去你们那闹事,被你们压了下来;但同时造成了巨大的污染,我估计你们当时肯定是忽略了这个问题,那帮波皮煽动当地居民一纸诉状,官司打到了清泉县,黄县令也不知怎么的,就彻底偏向了你们这群人,痛打了告状人,本来大家都以为事情结束了,哪想到一个姓陈的铁匠家住在你们钢炉的下风头,他深夜潜入你们工厂,就在那天凌晨,点燃了一大包炸药扔进了炉子里……”
江灼听得瞠目结舌。这段儿往事在他脑子里面完全没有!
江厚却能沉住气,继续诉说仿佛那只是孩子小时候的趣事,他抚着长长的胡子,头看着另外一个方向:“当时死了十几个人,黄县令再也兜不住事儿了,要拿你们开刀,幸好你大伯从中斡旋,顶替了主要责任,咱们三家共同凑了银子处理后事,即便这样你们哥三个每人还是挨了一顿板子,一个月也没下来炕。我记得你当时咬着牙挺着,在床上一边哼哼一边说‘本来我国的铁矿纯度就低,用土法冶炼失败也可以谅解’,可伤刚一好,你又跑出去鼓弄烧水泥和开矿,一个十来岁的孩子,风里来雨里去的让我们看了也心疼,我们也全力帮你。”
“可是好像是上天在和你作对,你的研究虽每次都能成功,但最终却难以扩大生产,而且最难解决的就是污染的问题,这些东西大量制造的时候,灰烟涨天,噪声隆隆,使得附近的居民难以忍受,于是又将你告上了衙门。多次失败,使你最终心灰意冷。那天晚上,我看见你捧着就是这本书,哭得昏天黑地,边哭边仰天叹息‘天呀!既然你让我来到了这个世界,又让我在那个山洞发现了这本科技指南,为什么却不给我实现成功的机会!’”
“我就过去想安慰你,看了这本《科技发展手册》之后,我也是极佩服里面的内容的,觉得记载的也都是大有可为的事业,也许你还没有走对路子,也许你的运气一时真是不顺,设想假以时日,必然可东山再起。哪知那时的你竟然彻底的绝望,看到我之后一下子跪在我面前,问‘爹,我真的不是你的儿子,我既然做了这么多的错事,求你就杀了我吧!我来到这个世界,不能够改写历史,改变一切,那我的存在还有什么意义?我真的不想活着了!’我给我你一个耳光,骂你,你要死自己死去!连死都不敢自己面对,还想怎么改变世界?大丈夫生于天地之间,顶天立地,遇到失败就做出自残求死的行为,你可曾想过,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你死了还拿什么报答父母对你的养育之恩!”
“当时你怔怔的看着我,然后给我磕了一个头,说‘我真的没有骗你,我确实不是你儿子,不管你信不信,反正我是信了。孩子今天再叫你一声爹,咱们来世再会吧。’你头也不回的跑出了门,外面是电闪雷鸣,正是夏天下着瓢泼大雨,我一把没拉住你,你已经手拿着一根长长的铁棍子冲进了雨里,一个天雷下来,劈断了一棵两人粗的大树,我看你直挺挺的站在那里,举着那根铁棍,仰面朝天,我不知道你要做什么但却毛骨悚然,然后我不顾一切的扑上去,和你抱在了一起……”
江厚的话却来越带情绪,最后竟然是说得老泪纵横。边哽咽着,骂:“我一生奔波,疏于对你的管教,但这并不说明我对你没有牵挂。那时你的性子,偏执、倔强、孤僻、任性,我也没少了为这个和你冲突,你跟我也讲过好多我从未听说过的话,什么科技、什么世界观、什么唯物主义,我料你是天资斐然,又或遇到了什么高人的点拨,你的学问就算在我之上,青出于蓝我也欣慰。但是我们父子一场你怎么可以做出这么恩断义绝的事情?!你一定是得了失心疯了!从那之后,你就一直病病怏怏的,为了你的病,我走遍了大江南北遍寻良医,但苦无策,无几年前,一个自称是武当张三丰的又脏又臭的老道,上门来专门来看你,说是听闻你的事情感觉好奇,我久在军中也未曾听过他的名号,可是你一听是他,居然主动要见他。他跟你也不知道说了什么,最后他跟我说,贵公子并无失心疯,只是对一切事情都心灰意冷,他愿意学武功。我说他学什么我都不反对,只要能沉住性子。这老道又说,但可惜,学武绝不是一朝一夕的事,需要长期磨炼,但这个孩子年纪不大却太过早熟,脑子里却有太多不利于修身养心的记忆,需要控制。我说,那要怎么做呢?”
江灼这才把张了半天的嘴合上,从一个“哦”字转到问“就是给要我点穴吗?”
“不是点穴,”江厚纠正道,“当时,张三丰问你,可愿意随着他学武?你在我面前千求百求说愿意,我才答应他给你用针灸的办法,控制住你的心脉,使你能慢慢的忘记从前失败之痛,三个多月后,张三丰渐渐的教你一些运气调息采气的办法,然后是一些简单的健身套路,我也觉得你有所恢复,自此再也没有提过这本书的事儿。于是就不逼你再学什么四书五经心术兵法,只在家教你琴棋书画等闲杂的技艺,用以自娱,你都学得极好,这样你白天弹琴作画,写字下棋,和伙伴一起只管玩乐,早晨晚上都随着张道士采气打座,练习武功,这样你的身体才逐渐恢复下来,一直平平静静的过了这五六年的光景。一年前,张老道云游去了一直没回来,你的习武渐渐松懈了,整天就知道玩乐,直到三个月前,你和计成、秦山爬山的时候,竟然一下子从山上滚了下来,听说磕着了后脑,我就担心你是否会旧伤再犯,果然,你现在的样子,竟是和十年前的举止是一模一样的,就连说的话也跟十年前一样,穿越,六百年后,你告诉我到底什么是穿越?为什么都是六百年后?唉!莫非,这也是天意?……”
诉说完一切,江厚长出了一口气,直勾勾盯着眼前这个最熟悉的陌生人。江老举人的直觉里,这个儿子确实与任何一个世人不同,真是有着太多的神秘和不可理解的东西,但那份骨肉的亲情,却是怎么也改变不了的。
一时间两人无话可说。烛光摇曳下,是两张面面相觑的脸孔。是父子俩不胜唏嘘的神情。
沉默。长久的沉默。
正这时,门“砰”的一声被一个人撞开了。他火烧屁股般的闯进来,“哗啦”,连撞倒了两把椅子也顾不上了,直扑到近前,他喊道:“三叔,大事可不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