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子俩吓了一跳,看闯进来的人竟是一向稳重的计成,他跑的上气不接下气,帽子竟跑没了,狼狈不堪,半路上大概还摔了一跤,一嘴的泥土,嘴角流着血,江厚关切的沉声道:“计成不要慌,出什么事儿了?”
“不好了,鞑、鞑子兵来攻城了!”
“什么?”江厚一扭身摘下墙上挂的宝剑,回头提高声调问计成:“在哪个城门发现的,现在那儿形势怎么样了?”
“北、北门,他们正要攻城,我来的时候还没有动静……”
哦!爷俩稍微松口气。
江灼拉住计成把他按到椅子上,从一边给毛巾帮他擦了脸,又把桌上倒好的一杯水给计成喝下去,才问:“细细说,哪来的鞑子兵,大概有多少人马?”
计成一口气才喘过来。抹一把嘴说:“是秦山告诉我这信儿的,他和大伯正好今晚巡城,看到城下无数鞑子骑兵慢慢向这边摸过来,这么黑的夜也不举火,肯定是要夺城,于是赶忙吹了预警号,现在怕是要打起来了。我得到信儿后立刻过来先通知咱们几家人,这次比哪次来的鞑子兵都要多,三叔您得赶紧召集一下咱三家的所有人,我就怕万一县城不保,咱们要做两手准备,从南门出去山后腰的胡家庄,那里地势更险要些更安全,我说三叔……”
计成话没说完,他三叔江厚已经夺门而出,找了个高处向北观望。北门方向示警的火光已经升起来了,越来越亮越刺眼;而整个城里城外的人喊狗吠声、锣鼓声、嘈杂声由小到大,城内的居民也早已因为烽火而纷纷涌出家门,就那么一会儿功夫,就乱哄哄的闹起来了;隐约的能听到城外的鼓声军号声喊杀声响。
江厚心里已有了分寸,小心的从高处下来,问计成:“现在是几更天了?”
“快四更了都。”计成和江厚异口同音回答。
“幸好敌兵的偷袭被你大伯发现了,最危险的情况已经错过去了。现在他们只好强攻,放心吧,守城要比攻坚容易的多。你秦大伯只要能坚持住从现在起的这一个时辰,到天亮,元兵就再没有其他优势了。计成你带路,带我去接应一下你秦大伯吧,那里需要人手。天遥,把你那张弓也带上,多带些箭矢和干粮一块儿走,还有,叫你江忠叔照顾好夫人,大家都会没事的,不用怕!”
江厚到底是经历过大仗的人,片刻功夫把整个形势分析得清清楚楚,几句话已经安排好一切。
被惊动的人们一向敬重江老爷,见他如此沉静利落,说话轻松的仿佛根本没把它当回事儿,于是紧张的心全都放下来了。
方才报信,计成自己骑了一匹马,同时还特意拉了一匹马过来,原来计成的爹计大宽是驿丞,这主要职责就是负责养马的,马术计成他肯定是会的,而且水平还不错,再说这北方的边民,即便是像计成这样的书生,也多少都会点功夫和马术的。
计成把江灼拉上马,两个小孩同乘一骑,举人江厚也上了另一匹马,三人都不犹豫,踹蹬,抖缰绳,同时高喊一声“驾”!跃马直奔北门而去。
清泉县城不大,但从南到北,骑马跑来也要一炷香的时间,越往那边就越听到喊杀战鼓的声音越刺耳。抬头一看,北门城头的火光已经照亮了半边天,老将秦泰正在火光最亮的最显眼的地方,身着重甲大声的吆喝着兵士们和爬上城的蒙古兵拼命呢!
现在就要面对凶残的敌兵了吗?跃马长弓,江灼感觉自己的状态极其的野蛮极其的原始,他十九岁的心脏里激荡着一股热血和豪情,仿佛搞科技开发的挫败经历原只是一种不太切实的想法,让人云亦云的穿越小说给害的,自己也没想,即使是弄得那些太超前的东西出来了,也最终将被湮没在历史的长流中,而要想实践出真知,就得抱着一种最朴素却又是最实际的想法:比如在蒙古兵来的时候,你真是想要自己成为一个将军,就首先得做好一个最底层的小兵,守好属于自己的那段城墙,这是无论是对一个将军或者士兵都是最重要的责任!
随着这边的号角锣鼓,有很多年轻人也都往北门跑来了,拿着应手的家伙,有拿长枪短刀的,还有拿各种农具的,还有拿菜刀铁锅的,家伙虽差,但脸上的表情都透着坚毅,根本看不到畏惧,江灼心说,这真是边民彪悍呐!
清泉县的地理位置,处于辽蒙明三地交界的地方,各种势力错综复杂,使得当地的人民都有了防范外来入侵的本能,明朝初年对散乱的蒙古兵、蒙古流民、其他和少数民族、当地土生的匪盗,朝廷也拿不出太高明的治理方案,蒙兵没来的时候,倒嚷嚷着要打,而一旦有遇到类似眼前这种的事件,胡兵真的来了,经常会明令“防守为上”。所以最后保家卫国最主要的办法,还得靠当地人拿起武器奋起反抗。
江灼多少有点蒙,因为这是他头一次经历古代的战争场面,所以也不知道心里是紧张还是害怕。他按照父亲的吩咐取了弓箭在手,这才感觉有种古怪的熟悉感觉。他想起他是练过射箭的,箭法还蛮好哦。没错,一切的记忆都在刚才理清楚了,也许再往后他这两个记忆会重合成一个崭新的江灼吧?
近了才看清,秦泰锁环甲上已经多半边都是血红,还粘着几块也不知道是血肉还是什么的东西,不知受伤没有,泰泰见到江厚父子稍微皱了下眉,但马上冲着他们招呼到:“老三,到这儿来!”
江灼看秦泰和他们打招呼的当儿,两个披着兽皮的蒙古兵蹭的从城墙垛口上翻过来,最先一个就地一滚躲开了守兵的一枪,已然来到秦泰的身边,趁他分神抡圆了弯弯的蒙刀砍向秦泰的小腹。哪知秦泰当真是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穿那么笨重的甲,却异常灵活,稍一侧身就把要命一刀躲开了。那小兵一刀砍空身子一侧歪还拧过来,秦泰一只脚已经到了,多大的气力!“砰”一声竟然把百十斤的大活人踢得离地而起,那家伙拉着一声长长的警报式的惨叫声掉下了城外。
“废物劲儿的!”秦泰随口骂句,然后又骂身边的守城军兵,“谁都别他妈给我愣着,把搭上来的梯子全给我推倒!推倒!你俩,快给拿两身盔甲去!”
刚才还有一个上来的蒙兵,一瞬间被如此威猛的秦泰给惊呆了,在好几个拿长枪的守城兵的逮狼般冒着光的眼睛注视之下,这家伙是进也不是,退也没路,他脸红了!
猛的这家伙眼神又发出狠毒的贼光,他居然抡起手里的弯刀,遥对准三五步远的秦泰。江灼离着他们有十几步远,突然感觉不好,这斯狗急跳墙要玩命玩小李飞刀,而那边几个人包括秦泰丝毫没有意识到危险。
“小心!”江灼也心里一股急劲,竟是极自然的反手摸向背后的箭囊,左手已然端好了长弓,“呯!”那只箭就出手了。至于箭会飞到什么地方,他更是想都没想。右半边脸被那弓弦的破空的风打得皮肤一紧,随后就听那边“嘡啷”一声,原来那把弯刀中道乏力,也只投到了秦泰脚下,众人看到显然那投刀的人咽喉上是先中了一只箭,三棱的箭尖贯穿了后脖颈,不然后果不堪想,而几乎与此同时几把长枪才刺进了他的身子。
江灼耳朵里,还留着回了几响的弓弦响的回音。他心中默念道可能是古代的这个自己,又再一次的重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