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了片刻,对方还没有回答,采尘这才发现不知什么时候对方早已没有了踪影。怪人,采尘暗自认为。
但是她看了看手中的铜簪,便很快忘记了刚才那莫名其妙的男子,自个儿高兴起来,她想要赶快找到倾笑,让他好好看看她捡到的便宜。想毕,她飞快跑向湖畔的铭心亭。亭子中多有文人书生流连,但尽管如此,在这群书生中,采尘并未找到倾笑。她一直以为他就在亭子中,所以已经绕着亭子找了三四遍。直到这刻,她才确定倾笑并未在亭子内。她只好又顺着回去的街道沿路找寻。但是倾笑仿佛就似在人间蒸发掉般,慢慢地,她内心涌出不好的预感,想想,那白衣男子似乎说过要向她借某样东西,莫非是……
采尘开始担心起倾笑,她发疯地到处转逛,到处询问街上的路人,可都毫无结果。就这样,两个时辰已经过去了,街上早已人烟稀少,小贩们一早就收拾货物各自回家。此时,街上不时刮过阵阵不知从何处吹来的阴风,却让人感到寒冷仿佛从全身的骨头内透出。采尘望着街道两侧挂着的红灯笼在风中忽明忽暗,心底不知为何竟透出丝丝无助与绝望。
“先生,你在哪?”采尘在黑暗中独自低声哽咽,犹如与父母失散的孩子。她从来没有丢失过一个人,不仅仅因为她从来没有努力地要去寻找回一个人,还因为她从未与别人产生过羁绊。或者,人与人之间就是如此不可思议,一旦在某个交点联系上,我们的心就在不知不觉间被对方拉扯,开始了连自己都没发现的日益深入的依赖,开始了习惯别人存在的坏习惯。很久之后我们或许才会突然发现,这种依赖,这个坏习惯,可能在某一天会给予自己最致命的打击。只是可惜这是最最温柔无声的危险,当这种危险走近时多数人都未能及时觉察到。
这时,一阵缓慢沉重的脚步声突然从她身后由远及近传来,接着传来她极为熟悉的声音,而声音中却透着刚睡醒的慵懒:
“采尘,这么晚了,你怎么还在这?”接着是一声长长的哈欠。
这分明是先生。采尘想着。于是她带着惊喜连忙转过身,这一看不要紧,但委实让她尖声大叫起来。
对方赶紧捂住耳朵,忍不住蹙眉抱怨道:“你激动什么?像见鬼一样!”下一秒对方似乎感到不对劲,很快又补充道:“你不是一开始就知道我是鬼么,现在才装惊吓?会不会太迟了?”
采尘听罢,立即反应回来。但仍不敢相信地望着对方,这把低沉的声音兼欠抽的说话方式确实是倾笑的无疑。但是眼前这个人的模样与打扮却与她适才遇到的白衣男子无异。这短短的几个时辰内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采尘想不通,她只好小心翼翼向他询问道:“你是先生吗?”
对方满面惊愕,随即反应过来,略微不满道:“采尘,你是因为先生没给你买铜簪而生先生的气吗?先生晓得的。”
采尘深深呼了一口气,确信眼前这家伙无疑就是倾笑。但她还需继续确认某些事实,而这些事实却发生在这个短暂离奇的晚上,她错过的时间段内,而这一切绝非巧合。
“你从哪里回来”采尘严肃望向倾笑。
倾笑面色这时变得古怪起来,他开始低声道:“实不相瞒,我好像又睡过去了,醒来后就发现自己躺在一府内的棺材里……此处恐怕是不祥之地,咱们还是赶快回去吧。”
采尘正准备继续问下去,孰料这时,不远处有人高喊:“少爷活过来了,快,少爷在这里……”本四无人迹的街道顿时想起凌乱沉重的脚步声,同时亦多了一群手执火把灯笼的人。看他们的打扮分明是某府上的役仆,只是他们神色慌张,似乎在找寻什么。
就在采尘对前来的人尚未确定清楚之时,他们早已将他俩团团围住。其中一个年轻小伙子从这群人走上前,用袖子直擦眼泪,还不忘断断续续说道:“少……少爷,老天有眼,您,您终于回来了……”
倾笑蹙蹙眉,转头询问采尘:“发生什么事了?”
小伙子却以为倾笑问他,便老实答道:“少爷,前几日您与夫人赏湖时旧患复发,倒地不起,大夫赶来时已无法救治。夫人正要为您举葬,您今晚就突然从棺材里醒过来,小人来查视时亲眼看到少爷您推门离开呢……”
倾笑听罢点点头,随口问道:“你叫何名?”
小伙子露出吃惊之色,“少爷,你什么事都记不起了吗?小人是阿九,是少爷您的贴身小役。小人十四岁起就开始侍候少爷您,您还记得当时您收留我和娘亲……”
他还没说完,便被倾笑迅速打断,“我说阿九,所谓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此话不错。我能理解你们丧主之痛,可惜我并非你家主子。你们还是早点回去好好歇息,说不定明天一早就看到你家少爷好好地躺在棺材里。走吧,回去吧……”说完,他便做出请的手势,惹来阿九们的微微抗议。
此时采尘听完那叫阿九的小伙子刚才的一番话,心中已猜到十之八九,不出她意料,倾笑该是被借尸还魂了。而在背后操控这一切的会不会就是今晚她遇到的白衣死魂,眼前董生寄存于这具躯壳的主人呢?如果是,那么应该就是他在暗中指引倾笑接近棺材,利用倾笑阴脉微弱,夺其魂志,轻而易举将倾笑整个地摄入其尸体内,同时还不忘前来暗示她一下。而先生这个傻老头子,却似乎到现在还不知道自己容貌已变,发现这具身体不再是自己的身体。只是,那白衣男子并不似怀有不轨意图,那么,他到底想干什么呢?
想毕,采尘脸上浮现微笑,对倾笑道:“公子,我们是时候回府了,府上再叙聚不更好吗?我知道你牵念着我,放不下我,打算和我远走高飞,可是这样终究是偷偷摸摸见不得人。丑妇终须见家翁,我和你一道回去吧。”
话毕,在场的包括阿九在内的役仆们闻毕莫不倒吸一口冷气,一声不敢发,只能默默在心中偷偷消化这个百年不遇的难得花边新闻。
而倾笑此时转身刚要离开,听罢此言,他愕然停住,扭头看向她,像没听清楚:“什么,采尘,你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