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馆于绰然堂。公家花木最盛,得恣游赏。
一日,倦极思寝,解履登床,忽梦花神绛妃令余作檄文一封,声讨近苑黑蜂,祭于宗庙。
余谨从之,后亦无他异,忽日,夜半深,一黑巨影潜入……
※※※※※※※※※※※※※※※※
三百年以后的一天。
晨曦,天色尚朦胧,倾笑便早早起床与村子的汉子们到明湖撑开船摆渡。“给,小伙子,这功夫费力得很,别饿着。”一个好心的汉子递给他一个煎饼,倾笑接过并道了声谢。已记得不太清楚到底过了多长时间,但这么多年他一直很努力令自己的生活向着正常的轨道运行,亦努力地做过许多正常人会做的事,至少他自己是这么觉得的。于是他开始啃起手中的煎饼.
“我说,小伙子,你年纪尚小,上无父母,又未成家,何须像我们起早摸黑的。”一汉子趁天早生意少,搭起讪来。
“去,去,去。我说二毛子你瞎问什么,你以为人家像我们这群莽人吗,这小伙子文才好的很,人家正筹足银子上京赴考呢。”给倾笑煎饼的汉子迫不及待开口,那神气仿佛上京赴考的是自己。相比之下,倾笑则低调许多。
“哈哈哈,我说小伙子,你可有出息。我早就看好你了,他日富贵,可别忘了我啊。”二毛子不忘补充道。
“岂敢,岂敢。”倾笑尴尬地客气道。
天色渐亮,渡湖的客人愈来愈多起来,不一会,人就如过江之鲫,热闹非凡。汉子们自然亦四散开来,各自招揽自己的生意。
倾笑的船是一条画舫,今天陈家千金将要登舫游玩,所以包了一个上午。陈家小姐与一群婢子奴仆陆续登船之间,倾笑恍然间听到一声飘渺的女声从遥远的地方传来,仿佛来自云端,又似乎源自地下。他分明听到:先生,先生,等等……。那声音似乎在喊自己,他猛然四顾,却根本看不到那个神秘女子。
“船夫,我家小姐说,该开船了。”陈家一婢子不耐烦催促道。倾笑再也顾不到那奇怪的声音,赶紧撑起船来。
两个时辰后,船很快渡到湖中央,画舫内,千金与婢子们正游玩得兴致浓郁,倾笑却懒得注意她们,兀自琢磨刚才奇怪的女声,“先生,先生,等等……”
“船夫,船夫,停下……”似乎有人喊他,倾笑充满期待地定晴一看,分明是后头一船上身穿华衣的胖子。这下,倾笑也懒得理他,充耳不闻,继续撑船。
“快停下”胖子急了,“我给一两银子,停下!”胖子脸上的肉激动地抖呀抖,倾笑的心瞬间惊心动魄,一两银子啊,他二话不说,马上把船竿扔开,给了胖子一个明灿的笑容,明确表示此刻他是他的人。
胖子把自己的身体挪动倾笑的船舫内,很快进入船内。同时倾笑也收起那一两银子。
但不一会,充满怒气的女声便传来,“船夫”,倾笑只好硬着头皮进去。坐在舫内的一大婢子厉声道:“他怎么进来的?”
倾笑答曰:“是小人让其进来的。”
婢子怒了,“大胆,你不知道这是我家小姐包下的画舫吗,何能让你胡来,任人进出?”
倾笑曰:“这位公子似甚有急事,所以小人觉得解人之急,不过举手之劳而已。”
婢子似欲再言,陈千金制止。她正色转向胖子曰:“那么敢问高公子,循妾而来,有何急事呢?”
高公子不满道,“我三番四次邀你到家中赏乐,你总无故推却,陈小姐,你亦太看不起高某了,让高某在朋友面前有何颜面?”
陈千金垂帘低语,“既蒙错爱,妾身实在受不起。”
高公子粗鲁叫道:“有何受不起,陈小姐你若识好歹,就别忘了我们之间的婚约。”
岂料,陈小姐不怒反笑,道:“好,既然如此,你若对上我的对子,我便答应这门亲事。”话音刚落,婢子们都急了,纷纷劝住小姐。陈小姐摆了摆手势,意示无恙。
“好!”高胖子脸上露出得意笑容。
“游西湖提锡壶锡壶掉西湖惜乎锡湖”陈小姐眼露挑衅,高胖子脸露难色。
“这多容易!过南平卖蓝瓶蓝瓶得南平难得蓝瓶”倾笑来兴致了。
陈小姐开始难得地打量起眼前这个一身布衣的船夫,不觉露出欣赏的目光。高胖子见罢,怒从心生,扔下一句“这事没完”便径直走了。
“公子替妾身解了围,妾身在此谢过了.”聪慧的陈小姐秋波暗送,向倾笑致谢,直接忽略当初是谁放胖子进来。
倾笑嗅到机会的气息。“不客气,不客气。”他虚假客气道。“给您打五折的危机处理服务费,承惠一两银子。”他彬彬有礼地向她伸出细长的手掌,完全没有注意到陈小姐脸上抽搐的肌肉……
后来,陈千金称倦累,游玩很快结束,临下船,一婢子忽然趁四周没人注意,悄悄来到倾笑身旁,私语道:“小姐让公子你送她回府。”
倾笑故作姿态:“我很忙。”
婢子劝道:“小姐一片心意,望请公子细细体会。”
倾笑作为难状:“这可如何是好?我还有得靠着吃饭的活得干。”
不料婢子不耐烦了:“哎呀,你真是呆子!”
孰知倾笑最后微微一笑,:“姑娘,话不多说,还是请交银子。”
最后,倾笑送陈小姐到府,临别,陈小姐幽幽问道:“明晚在洛桥的诗会,你会来吗?”
倾笑什么也没说,微微一笑后便作揖告别。女人这种奇怪的生物,往往易被猎获于于欲擒故纵的伎俩中,这也是倾笑一向爱玩的把戏。至于为什么,他讲不出,也许他寂寞,也许他迷恋刺激,亦也许他的本性本来就如此风流,总而言之,反正最无辜最无可责备的是他就得了。
那时,倾笑在回家的路上默默想着这些时,却毫无察觉自己已经成为别人眼中的猎物。
不远处,正有一女子伫立于山道,只是此时天色已黑,兀然有一人不语不言在此,倾笑着实感到有点诡异。
当然倾笑也没想那么多,准备直接绕过那人,继续走自己的路。未料,就在他擦肩而过后,那女子忽然在他身后低唤,“先生……”
倾笑瞬即愕然,抬头向后看,那女子亦不言语,黑暗中无法辨清她脸上的表情。
倾笑打了个冷战,声音微有些颤抖,“姑娘是人还是鬼?”
彼时,月亮拨开重重层云,清辉洒向山林,月色透过树枝,照在那女子身上。
没有他想象中阴森苍白的面孔,亦没有他想象中怨气重重的双眸,只见一妙龄女郎着一身修长鹅黄出月裳,挽髻插着雪柳,摇着大脑袋咧嘴正对他笑。
“先生,本仙不是鬼。本仙是花神花采尘,先生你倒是鬼。”她老老实实如是道。
倾笑听罢非但不怒,脸色反而缓了缓,这么说,眼前此女子确实不是凡人,否则她怎么知道他并非活人,至于什么时候他开始没有呼吸,没有温暖的体温,心脏不再跳动,还有原因是什么,他已经记不太清了,或者,这种状态应该有几百年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