采尘兴奋地转过身将手上捧着的东西拿给倾笑看,倾笑才瞥见她双手捧着一个小鸟巢,巢里有三只粉嫩稚鸟拼命叽叽乱叫,它们似乎刚孵化,身上的毛稀软细绒,不速之客突然而至委实让它们慌作一团,乱了秩序,在巢中相互挤推。
“这鸟巢原本在树上的。”采尘指了指杨树南向的树梢,接着又得意道,“适才被我路过发现了,我就把它从树上取下来,可以好生细瞧一回这些小东西。”说罢她顺手从地上拾捡一根小树枝,如顽童般撩拨巢内这三只可怜的小稚鸟。
倾笑闻毕嘴角抽搐了一下,瞅着蹲在地上的采尘,他越看越觉得她无可救药,亦懒得再理她,干脆转身欲离去。
“对了,先生,那个蔡良云的事你打算怎么处理?”采尘突然在他身后冷不丁地问起这问题,她其实一早就想探究他的态度了,可惜那时他不愿过多讨论,而现在,正是好时机。
采尘的问题问到倾笑心坎上,不错,自从蔡良云走后,这一路上他的思绪其实一直沉浸在宁府的事上。本来宁府的是非风浪自与他无关,佛语有云,百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而他又何须自找麻烦,徒添烦恼。想办法重回生死薄方是他的要紧正事。可惜渺渺世事无可寻因,他想要自己的姓氏回到生死薄上,重历人界轮回秩序,但宁少爷却偏偏因名在生死薄上,无可逃脱此世宿运,从而英年早逝,留下许多还没来得及处理之事。或者宁少爷他是有遗憾的,所以才会急急召他的魂魄而来,希望他能替他……按照他以往的处世方式,他可能因为这事捞不到半点好处就甩头离开,但现在呢,他隐隐觉得或者前生,他兴许就像宁少爷一样带着遗憾与不甘默然离去,然后仰头喝下一碗孟婆汤,把前世该忘与不该忘的记忆统统剥离掉,再独自上路。倾笑多少还是怀有侥幸的,希望前生也有一个人会替他将身后事都妥帖处理好……
想到这,倾笑心里早有了答案,转身对采尘微微一笑,“咱们会会这个蔡良云倒也挺有意思,对吧?”
采尘听后咬咬唇,半晌方道,“先生所言极是。”
倾笑听罢喜上眉梢,眼神中精光一闪,吩咐道,“那么接下来,这个蔡良云就交由你处理,你万万不可让他得手于苏州港口码头,切记,切记……”说罢他自己一身轻松,翩翩然转头离开。
采尘愕然留在原地,内心汹涌澎湃,先生这个老家伙,又似小孩耍赖皮了,都一把年纪了,还为老不尊。采尘委实觉得遇人不淑,直接想跟他撇清关系。不过,采尘细细转念一想后,就皱起眉头,他既然有心接下这个麻烦,却又索性交由她处理,这样做无非是为了宁夫人,宁府没落,则宁夫人后半生潦倒,亦难再有安稳日子,所以先生这么做不过为了保全宁夫人。采尘突然觉得自己此刻全都明白了……
那一刻采尘觉得自己心里无比复杂,她不想处理这件事,但是她又不想不处理这件事,到底她应该怎么办呢,她开始觉得自己就像巢中的稚鸟,心底乱作一团,失了分寸……
吃过晚饭后,采尘回房途中敏感望了望夜空,今晚天色颇为异常,万里无云之下,月亮竟然黯淡了几许,采尘曾听河涧花墟中的花神们说,月宫中的嫦娥仙子不知为何总是仙体羸弱,就连走起路来都如弱柳扶风,轻无声息,让路过的男仙家们见到都纷纷注目回视,看着她的眼神充满了怜惜。想罢嫦娥今日恐怕是身子又抱恙了。
于是她也没多想下去,回到房后看了一阵倾笑借给她的章回小说,很快倦意就袭来,她揉揉了眼睛,伸了个懒腰,起身洗了一把脸后,解下襦裙,身上只剩一层白色亵衣,接着坐到妆台前对着铜镜,取下木簪,解下雪柳,将及腰长发缓缓散下,她又顺手拿起台上的桃木梳细细梳理打结的头发。她的脸容其实是绝无仅有的精致,一双眸清似水的杏眼,樱唇轻启,瓜子般的脸庞略带婴儿肥,如果她不是一个太过于古灵精怪的姑娘,还是颇为让人怜爱的,所以这点算是河涧花墟中的仙人对她唯一的正面评价。采尘记得自己从小就听河涧花墟的老仙人说,这仙界至美之人就是仙**仙狐神左冷漾,传说她容貌端妙无比,举手投足之间风雅绝丽,一袭雪装曳地,所经之处香溢四座,更为传奇地是这位上仙极好以男装示人,平时云游在外总是一副贵公子打扮,尽管这样,亦不能抹杀半点她惊为天人的姿色,所以众仙皆心知肚明,如果在漫漫仙关外见到一名绝色公子,那不容置疑就是她了。作为一位仙阶低下的仙人,老仙人说为仙以来他就只见过她一次,但一次就足以令他终生难忘。那时采尘听了很不服气,她同老仙人讲她长大以后一定努力地长得比左冷漾更美,老仙人听后呵呵一笑,他抚了抚采尘的头,微微眯眼,眼神闪过异样的余光,对采尘劝道,“你的美未免过于危险了…………
这时桌上油灯的灯火突然离奇地摇晃了几下,采尘敏锐觉察到异样,迅即转过头盯看桌上油灯,心生疑虑,她洗脸时早已顺手将门窗严实关好,屋内又何来这阵风,将灯火吹歪呢?
想毕她警惕起身,细细巡视房内。就在她全身贯注关注屋内之际,窗外突然传出沙沙之声,她闻毕立即抬头往外一看,一抹黑影一闪而过,快到她连反应的时间都没有。
莫非是宁少爷的魂魄来过?采尘来不及细想推磨,赶紧破门而出,竭力追上。她刚出院内,就远远听见一阵咿呀咿呀如婴儿般的叫声从前方传来,那么熟悉,是小人参妖。可惜声音却慢慢变得越来越稀薄模糊。采尘来不及想那么多,循着她能隐隐感受到的阴息拼命飞往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