倾笑与采尘随阿九仆仆赶到宁府大堂,刚跨过门槛,一名坐在太师椅上正悠然品茶的男子看到他们前来随即起身作揖迎接,脸上堆笑,“宁兄,近日别来无恙?”
采尘偷偷观察眼前这名传说是来者不善的家伙,他大概二十八九的年纪,身材高大,面庞微露富态,但最让人难忘的是他的一双眼睛,如鹰般锐利,散发着逼人的傲慢与不羁。
这时倾笑佯作微微一笑,“贤弟有心了,前几日不过感染风寒,经过这几日疗养,身子渐渐恢复如从前。”
蔡良云嘴角微扬,笑意更深,“原来宁兄是感染风寒,真是一场误会。宁兄不晓得,坊间生意场上的朋友们都以为宁家丝绸不敌绸罗阁,宁兄才在气急攻心下险些一命呜呼,小弟本来还觉得颇为可惜呢。”说罢他还真蹉叹了一口气。
采尘听了很不舒服,刚要上前替倾笑回击,孰料倾笑严肃向她使了一个眼色,她望了望蔡良云,又看了看倾笑,同时在心底掂量了一番,方最终作罢。
这时倾笑佯作吃惊,道:“当真可有此事?虽说绸罗阁衣料上乘,可与宁氏丝绸堪比。但宁某从坊间略有所闻的是宁氏丝绸从未被绸罗阁超越,只有不断地被绸罗阁模仿。斗胆问贤弟一句,个中事由,是否当真如此呢?”
蔡良云闻毕脸上肌肉抽了抽,但很快恢复了原状。他眼睛微眯一笑,“真可惜,小弟并未听过这种坊间传闻。”然后他很快转过话题,“对了,上次小弟向宁兄提及过绸罗阁欲买下苏州曲河所有的港口码头,宁兄可记否?”
“哦?有这事吗”倾笑佯作忘记,意让他继续往下讲。
蔡良云微有些得逞的神色,“绸罗阁本来资金雄厚,照理说,此举不是难事,可惜苏州的港口码头属归官府所管,因此麻烦之处就在这……”
他停顿了一下,还没说完,继而又道,“最近此事好办了,下月我将迎娶上官家千金入门,而她爹正是苏州太守,官位三品,这下可助我顺利支配苏州的港口码头,兴许还可分文不收……”蔡良云难掩得意之情。
倾笑听他这么一说,心底有一种不好的预感。这绸罗阁若是买下苏州所有港口码头,那接下来的后果就是蔡良云可以随意操控宁氏丝绸货物的运输进出,那势必对宁家生意造成致命的冲击,这对宁氏丝绸可谓是一个大灾难,而从中得利的不正是绸罗阁,自此天下再无宁氏丝绸的遐迩盛名………
蔡良云如愿看到倾笑蹙眉的脸容,不怀好意道,“宁兄,下个月小弟的大喜务必赏面参加,到时侯与宁兄喝到不醉方休。”
孰知倾笑听罢莫名地竟微有愠怒:“这难说,指不定到时宁某打理生意忙得顾不来,倘若缺席,还望贤弟见谅。”
蔡良云听罢哈哈大笑,道,“既然如此,有宁兄一番心意就够了,小弟今日在此拜别。”说罢他迈开步伐愈要离去。
末了,他好像想起来什么,停下脚步,笑对倾笑道,“小弟不过在向宁兄学习,懂得如何挑老丈人,娶更有用处的妻子。这点还须宁兄多多指教小弟一番。对了,小弟还有事,有劳宁兄替我问候一声嫂子……”
最后,蔡良云把他想说得都说完,方心满意足悠然离去。
一时之间堂中只剩下采尘与倾笑久久陷入沉默之中,犹在消化适才与蔡良云交锋的对话。
半刻,采尘忍不住抬头望向倾笑,“先生……”
还没容她继续说下去,倾笑就摆手示意她止言,接着他转头向她,对她和蔼一笑,但语气却似下达命令,“采尘,我们到莲池散一会步,再回来用膳。”
采尘望着倾笑面露迟疑,而后方沉重点点头。
糟了,看这情形那凉菜(蔡良云)真把先生惹毛了,她默默想着,所以前往花苑莲池的路上,她理智适当与倾笑保持五步的距离,深怕倾笑的怒气“不小心地”溢出来,从而祸及无辜,而无论怎么看,苑内方圆两里内他身边的活物就只有她。更何况她平时做了多少让倾笑七窍生烟的事,让倾笑都恨不得早日躺回棺材以免再看到她,虽然倾笑嘴上不说,但她还是有自知之名的,所以怎么说呢,她似乎更容易变成他熊熊怒火的引爆物,那一刻采尘内心涕泗横流终于明白到,没有一个引爆物愿意变成引爆物,包括她自己。
倾笑在她前面独自走着,一路上一言不发,亦鲜少注意她,采尘在后面瞥了瞥他,还是始终觉得为了让这种危险胎死腹中,她最好及时撤退。说做就做,她立即蹑手蹑脚往苑中小巷走去……
这时倾笑的声音不偏不倚选在这时响起,“采尘,你往哪里去?”
采尘僵硬转身对倾笑干笑几声,只见倾笑停下脚步,在她不远的身后,皱眉奇怪地盯着她。
“过来”倾笑不满命令。
“是,先生。”采尘只得装作开心答应道。说完这几个字后她突然深深意识到自己活像一个太监,皇帝一个响指,她就得颠颠倒倒前来接命,而且还要毫无道理地装作很享受。
他俩继续一前一后走着,采尘在身后是很不爽的,感觉自己完全被绑架了,人身自由遭到严重限制。
突然倾笑停下脚步,独自静静注视苑内远处的景色。这个时刻将近傍晚,半个太阳已被远处高耸的山峦挡住,尽管如此,夕阳仍然如同一团燃烧着的火,越烧越旺,把西天烧成血红色,染红了一大片附近的彩霞。伴随着似乎永远没有穷尽的蝉鸣,苑内紫色的牵牛花打瞌睡般耷拉着脑袋,一阵夏日的微风从池面吹来,传来阵阵无名花香,风中,倾笑的白色衣袂轻随风飘,他的长发凌乱了脸庞,而他却陷入沉思,毫无察觉……
这时一声凄厉的鸟叫打破他的思绪,回过神来他方发现身边不见了采尘,朝周围茫然四顾后,他终于在不远处一棵杨树下找到她蹲下的身影。
他没好气地走近她,站在她背后撇嘴道,“你这是在干嘛?”
他从来都觉得这丫头天生就少了一条筋,他难得偶尔多愁善感伤感了一回,她竟毫无觉察,看来奢望她来抚慰一番他沧桑的心灵真够徒添伤感,就好似我们永远不能让世间宰猪的都放下杀猪刀,跑去效苏子泛舟江上,与明月清风作伴,吟诵成诗,独酌花间而举杯邀月,终生乐此不疲。我们都清楚,这完全是两个不同世界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