采尘这孩子自从看到倾笑与宁夫人独处后,深受打击,很久很久都没缓过来。后来宁夫人离去后,采尘再也没心情进房找倾笑了,自个儿一声不发跑回她自己的歇处,上床闷头盖被大睡,亦不知道到底睡了多久,她只知道自己整夜都辗转反侧睡不着,只能在黑暗中干瞪眼睛,呆滞望向漆黑的屋顶,那一夜,她想了很多想多,当然大部分都在胡思乱想中度过。直到窗外天色变成鱼肚白,她才发现自己的思绪仍然混乱一片,真失败,她躺在床上默默叹了一口气。
然后她躺在床上花了将近两个时辰考虑要不要到倾笑那边,待到她决定要跑过去一趟时,穿衣梳洗又花了她两个时辰,待到最后她终于慢腾腾渡到北苑房,那已经是距她跨出门口两个时辰后的事了。
推开北苑房的门后,倾笑正坐在太师椅上兀自研究棋局,他食指与无名指间夹着一颗棋子,凝视着棋盘陷入沉思,脸上犹豫不定,似乎在思考着他手中这颗棋子摆在何处方令全局在握。
采尘以为倾笑并未发觉她的到来,于是她悄悄走近。不料此时倾笑头也没抬一下,就发话道:“现在什么时辰了,你才来?”他的语气微微透着不满,可惜采尘经过这一夜的失眠,脑袋正发晕着,并没觉察到他的异样。
采尘愣住,不知道要跟他说什么,她怕自己一开口,就忍不住询问昨晚他跟宁夫人的事。于是她干脆什么都不说,就直接绕过倾笑,上前替他收拾书桌。
倾笑微微纳闷,有些搞不清她今日的僵硬,于是他清清了嗓子,在身后唤她:“采尘,过来,跟我下一盘棋子。”
她不知道其实他已经在房中等了她一个上午,他本来以为她只是稍迟一会,接着会很快过来这边。直到他边读书边等着,她还迟迟不来,他就坐不住了,只好拿出棋子把玩一番,消遣无聊。
采尘闻毕停下手中动作,默默来到他对面坐下,一言不发地跟他下起棋来。
两局棋下完后,采尘手下的棋子皆全军覆没,异常惨烈地输给倾笑,这回倾笑终于真真确确感到这丫头今天不对劲,委实不是她悟性不高,而是她似乎整个过程都心不在焉。
他不清楚她到底受什么打击了,但是他开始想办法试图让她兴奋起来,譬如第三局棋他千方百计故意输给采尘,他乱扯说她天资聪颖,实在后生可畏,是数百年棋界为数不多的下棋奇才。孰知那家伙还是一样没精打采,在他乱侃之时就像看白痴一样看着他,看来他想的方法毫不奏效。
于是倾笑忍不住在心底无奈一笑,罢了,让她自己消化的情绪算了,也许这样对她更加有效。就在倾笑打算这么做之时,采尘突然憋不住了,默默开口道:“先生,你觉得宁夫人是一个怎样的女子?”
“挺不错的。”倾笑听罢也没在意她的问题,头也不抬就直接丢给她几个字。
采尘听后沉默了一会,像下了很大的决心后方道:“那么先生完全可以把她留下来,既然先生认为宁夫人是一位如此难得的好女子。”说完这句话之后她立刻感到后悔,刚才她听罢倾笑对宁夫人的评价后,只不过想继续深入试探他,才讲出这句话。而现在看来,她的话听起来似乎更像一个诚恳的建议。
倾笑这时才抬起头,认真望着她,“这听起来似乎是你不愿让她走,采尘,这是何解?”
这下采尘无言以对。难得真要她坦坦白白地直接跟倾笑说你们的好事昨晚已经被姑奶奶我撞见了,快说你们什么时候开始有一腿。然后她再将他严刑拷问一遍,套出奸情。问题是,先生的私事根本与她无关,她又有什么资格打听过问。数千年前,他在仙庭风流成债时,她不过还在河涧花墟的温土中刚刚发芽,所以她未免嫩了点吧。至于让她承认她对宁夫人的不舍,那更不可能,所谓一山不容二虎,有她就没她,她高兴还来不及,怎么还会一把鼻涕一把泪,抱着宁夫人的大腿死活不让她走,她又不是吃撑了没事干。这下看来,她实在无话可说。
倾笑以为采尘羞于表达,深深看向她,“放心,先生明白,先生会将你的诚意传达给宁夫人。你且莫忧心。”
采尘听后沉重点点头,现在她唯一的感觉就是,倾笑完全误解了她的动机,所以此刻他的目光才会如此离奇地充满温情仁慈地望向她,犹如在望着一个被他开解哄慰的孩子。
他俩下完棋后,倾笑伸了伸懒腰,跟采尘说要睡个午觉,就直接进房了。然而不到一刻功夫,阿九就匆匆赶来,神色异常紧张。他告诉采尘大堂有一名贵宾等侯着少爷,请少爷前往接见。
采尘听罢,顾不上适才所烦恼之事,瞪眼道:“夫人不是吩咐过,少爷这段时间要疗养身子,决不能让任何人打扰,你何来如此大胆,让少爷操心琐事?”
阿九急了,“姑娘,你有所不知,这位客人并非普通之人,他是绸罗阁的大当家,名叫蔡良云,亦是我们丝绸生意买卖上的唯一对手。他每次来都不怀好意,这次探访恐怕亦绝非好心啊……照小人认为,就是他把咱们少爷逼得不要命似的顾营生意,才让少爷晕倒险些丧命。”
采尘挑挑眉,“原来如此,看来来者不善,那就干脆把他拒绝接见算了。”说罢,她转身不再理会阿九。既然来者不善,就更不能让先生独自前去应对了。
阿九没反应过来,“什么,姑娘你听懂小人的话了吗?倘若不去,就无法推测那蔡良云又在耍什么花招对付我们了……”
阿九话还没说完,房内突然传出了倾笑的声音,“阿九,你回去禀告他,我稍后就来……”
阿九与采尘闻毕顿时愕住,齐齐望向那房门方向。
采尘怎么也没料到倾笑竟然想也不想就揽下这麻烦事,以前她喊他帮忙让他替她编一张吊床,好让她在院子树下乘凉,他都毫不理会,如今……莫非是为了宁夫人,她狐疑地望了望桌上棋子散落的棋盘,她开始有些捉摸不透他了,一如她从小到大并不精晓变幻万端的棋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