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算怎么算,至少也得要四五千两银子才能将这事办成了。可从京中回来,那什么太后恼起来既像是斤斤计较的妇人,更像无理强占理的小孩,除了关氏和郦氏的嫁妆,其余的皆照着单子将她家家财收缴一尽。她们变卖了所有能变卖的,除去杜诜用药以及后来的一应打点,余下来的也不过只有四五千两银子,全花在这事上,难不成以后大家都不吃不喝么?
她那里苦思冥想,正愁得无处着落,陶妈复又劝道:“这些须瞒太太不得。虽然太太目下病着,可毕竟是老爷的身后大事,若是瞒住她,怕她明日好了要把我们全部都恼将起来呢。”
倒是刘妈颇有些吃惊:“难不成太太竟是不晓得的么?”立时顿足,“那姑娘赶紧着去跟太太说一说!”
竟是立时就要催她过去,月荣也实在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而且关氏曾经言明,她病中由她主事可以,但十数两银子以上的支出都必须要经由关氏点头的。现下和尚临门,她却还来不及跟关氏提前打声招呼,等下不管她同意不同意这办法,只怕一顿好骂是少不了的。不过局已设下,事到临头,她再生气顶多也就是有几天不理人罢了,待她拱着杜青一起为自己讨两句好话,问题倒是不大。因而就合了纸张笑道:“这在家里设道场,母亲老早就知道了的。”她只是不知道自己私下把道场规模扩成这般大,“只是这些细枝末节,我本来想自己把这些都安置妥了再去同母亲去商量,也免得她病中费心劳神,既如此,便先跟她回禀了再说也好。”
当下三人就走到关氏房内来,或许是回到平地安定了下来,经过昨天一日一夜的充分休息,又吃了药,即便是早上好一阵纷扰,关氏看着精神仍好了不少。月荣进去的时候碧梧正扶着她在用粥,见状忙笑着上前替了碧梧,顺嘴问:“九少爷那里吃了么?”听说没吃,便让她去了,自己拿帕子给关氏擦了擦嘴,一勺一勺慢慢喂了,扶她坐好后这才笑道,“看母亲今日胃口上来了,连脸色也好了许多,可是那些药都见效了么?”
关氏道:“大概是免了舟车劳顿,身上安稳,心里也跟着畅快了起来。”说完,打量着月荣的神色,状似方才想起似地问,“听着外面敲打了有一阵,莫不是做道场的师傅们就都来了?”
请和尚来家里做法事,这是在将杜诜的灵柩停在报国寺时一家人就商定了的,只是杜青顺嘴跟她提了句,要是那些叔叔赖着房子不还,便可借这些和尚把家里好好闹一闹,月荣见得可行,记在了心里,也就没跟关氏商量,横竖道场总是要做的,只不过端看是怎么做罢了。古人多迷信,以关氏那个性,若是提前知道了做法事还有这目的,十有八九是不会同意的。这怕也是陶妈屡屡拦住她要她同关氏商量的原因之一。
或者,今日和尚们提早过来并非为着意讨好主家,而是有人私下授意的?
想到这里,月荣心下微惊,瞥了一眼陶妈,见她规规矩矩地立在后头并不看自己,心里就有了些数。各人有各人的立场,更何况,陶妈也是为了这个家好罢了,虽然结果并不如她的意。再说这种主意,在这时代原本就是非常惊世骇俗的,也只有杜青这样的初生牛犊才想得出来,并且是必须由她这样经过现代科学文明洗礼的人才敢彻底付诸实施。
听见关氏此时动问,月荣忙道:“是啊,是女儿看着年关将近,父亲的丧事总不能拖过年后去,故而就将日子提前了些。”说着又试探,“母亲可还记得路上遇到的柴大哥么?他奉了一千两银子,说是要替父亲念几个道场以助他飞升的。”
“哦,我想起来了。”便是那路上拦路的绿林,关氏本不待见那些人,还是月荣劝住了她,说什么人家逼上梁山做了这绿林中人,倒也算好汉一条,而且还能明辨是非。他既仰慕父亲作为,自然要全了他这份心思。最后还瞒着她私下收了这份金银,待她知道想送回去,那些人等早已呼啸而去,引退山林了。
想到这里,微叹了口气,问:“不是说好这钱日后要还回去的么?怎么好端端的突然打起了这笔钱的主意?”顿了顿,似有所悟,“可是公中出的钱不够?”
月荣将数目说出,道:“要是从俭,也不是办不过来,不过女儿想借着这事办成另一件咱们家的头等大事,这些钱就显得有点少了。”而且最主要的是,别人送的钱,不用白不用,用了也不心痛。
关氏盯着她,缓缓问道:“你所说的,是什么事?”
月荣在她紧迫盯人的目光之下,原本还觉得信心满满的,此时就全没半点自信了,因此硬着头发皮自己先前的谋划说了出来,只不敢说原是杜青想出的主意。
关氏听罢果然大怒,倒像是就等着这一茬似的,顺手抄起手下的枕头就拍了过去:“你年纪轻轻的,倒是好勇敢,私下收了强盗的银子污了你父亲一世清名也就算了,如今行事更是连我你也不放在眼里了!这么大的事,你若眼里有我,哪里不会同我先商量一句半句?!”
月荣吓得一把抱住枕头,这武器本没半点威慑力,问题是关氏的态度很有震慑力啊!她本来就年纪小,做这些事的时候凭着的就是一股子不计后果的狠劲,原本是想着,造成骑虎之势之后逼得关氏不得不同意了她的主意,就像是她觉得自己家里缺银子,人家既是仰慕杜诜要白白送银子过来,她又何必计较身份矫情推辞?
那一次,因着收了银子,关氏足足有半月没理她,还是杜青装病重才替她换得她的原谅,这一回,她已经恼到还未开口就动手打她了,问题显然已经是超大条了呀!
她原以为关氏会生气,也是生气她利用亵渎神佛的用心,或者恼她自作主张,挑战了她当家主母的权威,可谁知她气性如此足,虽然看似是原谅她了,一听到说她竟要动用那笔钱,盛怒之下逮着什么拿什么打她!
这可是前所未有过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