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个下午,颜伟学的情绪都十分低落,感觉自己的整颗心都沉到了渊底,柯忆倾生怕他忍不住强伸头惹来祸端,千叮呤万嘱咐直至确定他不再冲动之后,方才勉强放下一颗心离开了颜府。
夜幕降临了,近处远处星星点点的烛火仿佛一双双明亮的眼睛,默默注视着芸芸人间里的一切。
乘着茫茫夜色,田有祥到访了,大白天的他不便行动,于是在日落以后,把年幼的柳月芙托给哥哥柳墨辰照看,自己则借助墨色掩护来至颜府求助。
接到通传的颜伟学一点也不惊讶,自己与柳兄乃莫逆之交,如今柳府有难,不找自己找谁呢?!只是......
田有祥一步入前厅,就双膝落地对着颜伟学跪了下来,焦急的神色全部写在了脸上,满眼的恳切之情:“颜大人!我家老爷受到奸人陷害,说是与尼雅王有勾结,还从府上搜出了龙袍与书信!老爷的人品颜大人是最清楚的,怎会犯下如此弥天大罪啊?!”田有祥一面说,一面对着颜伟学又是深深一叩。“小的恳请颜大人替我家老爷讨回公道啊!”
颜伟学的心里五味杂陈,万般不是滋味,太多太多的事起伏翻涌,更多的,则是人在江湖身不由己的悲哀。
他无法多说什么,不想也不敢与田有祥的视线相遇,重重的叹出一口气,语气平缓而又沉重:“有祥啊!你快起来!柳兄与我情同手足,而今他有难,我能袖手旁观吗?”
听到这儿,跪在地上的田有祥看到了希望,两眼放出光彩,满含期待的看着他。
“只是,朝堂风雨波橘云诡,人在其中许多事也是身不由己啊!”颜伟学话毕,复杂的望着田有祥,慢慢向他走近:“你能够理解我的难处吗?”
寥寥几句,田有祥直觉一盆冷水迎面浇来,什么深情厚谊?什么莫逆之交?原来不过如此,都敌不过自身的功名利禄与身家性命啊!
这样想着,他的心里既自嘲又凄凉,但仍不愿放弃这唯一的救命稻草,于是又深深一叩,几乎倾尽了所有力气与决心,“颜大人同在朝中为官,亦是陛下所信赖之人,只要大人肯向圣上进言,小的相信一定会有效果的!”
一番话重又让颜伟学的心里煎熬了一遍,可是,这残酷的现实,让他全身上下仿佛都套上了层层锁链,任你再挣扎呐喊,也一样的动弹不得。
他此时矛盾痛苦极了,他一生从不,也不愿昧着良心做人做事......
经过一番强忍,颜伟学勉强恢复了平静,把打算长跪不起的田有祥扶了起来,田有祥略微不懈,同时又充满期待的看着他。
就这样四目以对,颜伟学心里拿定了主意,不敢直视田有祥的眼睛:“有祥!如今以我之力,根本不足以扭转乾坤,是我对不起你们!”
听到对方的终极答复,似一场大梦悠悠醒来,田有祥震惊的一句话都说不出,。
看到他眼内的落寞,颜伟学心如刀割,一时间竟不知怎样安慰与补偿,沉默片刻,终于开了口:“因果轮回,善恶终有报!”
知道颜伟学再不肯出力,田有祥眼内的悲凉久久不散。
颜伟学凝视着田有祥的眼睛,那最最残酷的字句终于自他嘴里吐了出来:“柳大人此去凶多吉少!眼下最要紧的就是安顿柳家两儿了!安置好他们不受伤害,也就是......”
话至此处,颜伟学微微有些哽咽,“也就是给予柳大人最好的安慰了!”
田有祥呆在了那儿,颜伟学此刻说了些什么,流没流下眼泪,一切对于他来说都不再重要,全部都淡然了。
“有祥!”颜伟学缓缓接过了自夫人递过来的百两黄金,来到了他面前,情深意切的低声嘱咐:“这里是百两黄金,给你们做盘缠吧!”
沉浸在柳大人生死未卜中的田有祥对于周遭的一切完全视而不见,坚定的推开了黄金,既然放不下荣华富贵与身家性命,那也就勿需装模作样的充好人?!
他微微颔首,轻声而又决绝的说道:“颜大人的好意在下心领了!但是小的实在不能承受!”说罢后退一步,恭恭敬敬的对着颜伟学双手一揖:“在下告辞!”
话音刚落,田有祥便留下仍在原地诧异,内疚着的颜伟学夫妇,匆匆而又绝决的离去了。
走在回客栈的路上,他的心里久久不能平静,今夜一行他已把官场沉浮及世态炎凉全部看透,什么人生难得一知己?什么莫逆之交?原来都不过如此啊!
这样想着,田有祥深吸一口气,抬头迎着沉沉夜幕,聆听耳畔萧瑟秋风,沐着清冷的月光,在心中立下誓言,纵使遇见再大苦难,也一定拼死保护柳家两儿的周全,绝不辜负柳夫人对于自己的重托!
一遍又一遍的默念,他不知不觉走了很远的路程,愈加坚定了一个信念,那就是,危急形势下,两儿的周全,就是对于柳大人与柳夫人此生最大的安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