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斗的嗅到了阴谋的味道,营地里交错盘杂的利益,利益背后的势力,这其中的水,比他想象的还要深。
啪的一声,一只茶壶翻了,一名教官不小心撞到的,水倒在桌上,有了一片水渍,它往桌的边缘缓缓散开,一滴水落在了地上。
一滴又一滴,像是在计时,为刑罚计时。然而刑罚到了几时才算结束,却是凭教官们的心情。北斗默数着水滴,就像数着羊,数着星星,能让注意力转移开一些,让痛觉来得不那么强烈。
水从桌面滴到地上,当地上也囤了一片水洼时,哀嚎声涨到了最大,这些经历过营地里课程残酷的人,比普通人更坚韧的人,也不得不通过这种方式来稍稍宣泄肉体的痛。
在酷刑面前,哪怕是浑身疤痕累累老兵,线条硬朗的战士,也控制不住自己的哀嚎!
这哀嚎,就像是向教官们的乞怜!像是在说,放过我吧,放过我吧!
人在悲惨痛苦之前,心中免不了向上帝祈求,或是像现在这样,向施罚的人乞求!
只有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年,只是死死的看着前方,两眼布满了血丝,他能忍,比这里的所有人都能忍!
他数着桌角滴落的水滴,十指纹丝不动,它们被钉在了那里。
北斗吸了一口气,都说十指连心,十指间传来火辣辣的感觉,也不过如此啊。这痛哪里比得上那日火焚之苦?
想到这里,忽然之间,北斗一下清醒了,他内心突然有了一丝晃动,像是有一粒火星飘在了半空,就要落下。
火焚之苦,嗯?
“哼,小子,很有骨气嘛!你这么有骨气,岂不是显得我们太没有脾气了?来,鞭子!”这名教官手一伸,一人递给他一条三根手指粗细的鞭子,用布满荆棘的藤蔓缠在一起的重鞭!
不知过了多久,鞭声停了,北斗睁开了眼,这名教官的手被另一人抓着。
这另一人:“差不多了。”
这名教官:“哼,算你走运,小子!”
北斗用余光往左右瞥了一眼,有两三个人已经昏死过去,像是醒不来了。
教官们开始给活着的人解绳子。
门开了,一个人大步流星的走了进来,他有些急,目光落在北斗身上,这个人在鞭打北斗的教官前停下,在耳边低语了几句。
这种感觉很不好,就在自己要脱困的时候,有人打断了这个过程,这种变故总是令人担心。直到北斗看到了进来了的那个人的眼,那个人在笑,不坏好意的笑,阴笑。
不好的预感!
北斗看着周围活着的犯人都离开了,踉跄着的,扶着的,爬着的,他们努力的逃离这里。剩下的就只有那些昏死过去,似是死了的人,只有这些人同北斗作伴。
教官们也走了,只剩下唯一的一个。
“看来我说错了,你的运气并不好。你就要死了,有什么遗言吗?”
“你要杀我?”
“错,是有人要杀你。”
“谁?”
“知不知道有什么不同吗?”这名教官看着北斗,眼神似在讥笑:“莫非,你还想化成厉鬼来报仇?”
教官拾起一把匕首,轻轻一划,挑断北斗手上的筋肉,继续道:“不妨告诉你好了。是这座营地最大的势力中,一个叫择段的人,你记好了,可要记得去找他哟!”
匕首刺入北斗的胸口,直没到了柄端!
北斗没有咽气。在教官的眼里,这是挑衅。
临死之前,还敢挑衅?
教官把匕首都用尽了,三把匕首齐齐插在了北斗胸口,却又偏偏避开了要害!
血流不止!
北斗试图撑住缓缓合上的眼睛,但是有些难!
教官看着刑椅上的十六七岁的少年,一刹那间,有一丝错觉,那种决意,似是猛虎,一只合上眼要打个盹的猛虎!
这只猛虎,只是困了而已!
它再度醒来之时,会发生什么呢?
北斗合上眼了,但是教官还在惊疑不定!
教官走了,走之前,他掰断了北斗的手腕,这能让他自己轻松一点,至少不会像现在这么紧张,在他没有留意的脸颊上,滴落了一丝汗线,直至下颚。
这座木屋里,时间像是静止了,很静。
桌上的还有地上的水,忽然之间发出嘶嘶声音,在冒泡,空气变得燥热,而热的源头在北斗的身上。
北斗的身体,变得愈发的焦热,连皮肤都红了起来,像是一个火炉。
北斗睁开了眼,最先入眼的是桌上还有地上淌着的水,它们已经快要蒸发完了。
然后,北斗才感觉到了热。热量代表了生命,是热把他从死亡的边缘唤醒。北斗看了一眼周围,已经没有活人了。
越来越热了,北斗清楚这热,代表了什么。
这个月的火刑来了!每当有伤在身的时候,火刑就会来的格外的烈!
火焚之苦盖住了十指的痛,也盖住了匕首没入地方的痛,因为火刑的痛楚比它们都要烈!
每一处毛孔都在升腾白烟!
北斗咬住钉着十指的钢针,用牙扯了出来。但他仍不能动,被荆棘做成的绳捆在椅上。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对抗火刑真的太累了,北斗睡过去了。
当北斗醒来的时候,精神好一些了,但是身体却更加虚弱,他看了一眼流血的地方,还没有止住血。
他忽然一惊,这才想起这本就是教官的意图,让他流血而亡!
火刑又来了,他猛地的想起,只有清醒的时候,火刑才会出现,一旦昏睡过去,火刑就会消失!
而火刑能治愈伤口!
这真是诡异的特性,怎么会有这么诡异的事情?
北斗再不敢昏睡过去了!因为血已经流了太多,多到他自己往地上看一眼,都会觉得心惊。
炽热,绝对的炽热!连捆着北斗的荆棘绳都焦了!
北斗挣脱开绳子,把胸前的三把匕首拔出来,他试图站起来,但立刻又坐了回去,他真的虚弱!
天上的一抹日光,又现了几回,飞鸟在屋顶去了又来,来了又去。
胸口的伤口愈合了,但是北斗没有注意,他的思维停滞了,因为大脑神经被身体各处传来的痛,刺激的麻木了。
大脑里,火刑还在持续,但是火刑已经退了,这是幻觉。幻觉还在消磨着他的精气神,他在幻觉中和火刑对抗。
这样下去他可能会死,大脑枯竭而死。
恍惚之间,有一双手在推,在打,北斗醒了,从幻觉中醒了。
北斗:“是你?”
那一双藏在猫脸面具后面的眸子,忽然就亮了,像星光一样亮,北斗看得出来,她在笑,她很高兴。
贞莲:“是我。”
“你怎么来了?”
“我找不到你,一直找,就找到这里。”
北斗的心头,忽然间有一抹悸动,是感动。
北斗注意到贞莲的衣服破了,像是被荆棘擦破的,有些风尘仆仆的感觉。
谁也不知道,她话里的一直找,是找了多久。
北斗起来了,两人往外走,一手牵一手。
北斗发现走得更加轻快了,应该是骨骼筋肉都更强壮了,这是理所当然的。
贞莲:“你的头发,好像又白了一些?”
“是吗?”
“我第一次见到你,就想问你的,为什么你有这么多白头发?”
北斗抓着贞莲的那只手,忽然间握得紧了,连他自己也没有发觉。
北斗温和的讲:“是遗传,我爸也这样。”
出门的时候,北斗拿了一把刀,这是习惯。
贞莲犹豫了片刻,也拿了一把刀,这把刀和北斗的那一把很像。
北斗一笑,递了一把匕首过去:“这个适合你。”
贞莲有些不情愿的把刀放了回去。
路上,贞莲指着一处灌木,说:“当时我看到了很多教官,就赶紧躲了起来,就躲在这里。有一个人朝我这里看了一眼,我当时真的怕极了!教官走了,然后我才出来,又看见一些伤的只能一瘸一拐走路的人,我又躲了进去。”
北斗忽然间有一点揪心,他看了一眼贞莲,这个没有原力修为的女孩。
北斗曾经以为,这是一个高高在上的公主,众星捧月,接引庙主人的掌上明珠,后来发现,这个公主所到之处,并没有喝彩和欢迎,甚至受了冷落。他现在知道,这个公主,其实活的很不容易,活的很小心翼翼。
北斗一叹,在这这样险恶的地方,尊崇强者的世界,一个没有原力修为的女孩,又能高贵到哪里去呢?
但她是贞莲!她是在北斗刚到这里,给他送饭的贞莲!是今天,一直找,找到这里的贞莲!
她不能是一个风雨无依的女孩!她要做一个有身份,有地位的公主!
忽然之间,北斗迈得稳了,迈得重了,不是身体壮了,而是心硬了。
有人来了!
来人跑得很快,但掩不住他的狼狈,他在逃,他看了一眼灌木下的北斗和贞莲,继续逃。
几个呼吸后,又有人来了,前前后后六七人,在追。
贞莲:“我们要不要换一条路?绕过去呢?”
“我们去看一看前面有什么。”
北斗听到了械斗声,金铁拼击。
又近了一些,北斗甚至能听到金铁没入血肉的声音,有人在杀人。
一个人的脚步在接近,北斗握紧了刀。
脚步声停了,因为另有一人缠上了这名往这里走的人。
人杀人,我杀你,他杀我。
那里有什么?
近了,北斗从许多尸体旁走过,离战的最激烈的地方,那一条小径很近了。
北斗看到了正在酣战中的两伙人,有二十余人,也有人看到了他,但是没有人追来。这两股势力杀的难解难分。
北斗和贞莲躲在树后,在找,是什么让人如此的不顾一切?
财帛动人心。
是什么?
两人找的有些忘我。而这两伙人的战斗,结束的也分外快。
胜败生死,不过一刀的事。二十余人杀到最后,只余六人,其中两人重伤。
战斗停了,因为敌人都死光了。剩余的六人彼此站的有些远,都很小心,除了那两个站在一起的人,这两个人像是朋友。
断了一条手,重伤的一人警惕的往后退,他想走。
“哼!没有觉悟,也来趟这趟浑水?”站在一起的两人中的一人,动手了。
两名重伤的人都死了。
这是清理战场的环节,只有足够的实力,才有瓜分战果的资格,而弱的人,连活着离开,都是奢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