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孟老爷夫人一行人消失在揽荷居,旖菡不由得轻轻笑了起来,何妈妈走过来,脸上带着关切:“小姐,一切可都顺利?”
旖菡端起茶盏,轻轻的品了一口:“还算顺利,可惜了胡妈妈那么忠心的一个人了——对了,那几个人可都打赏了?”
何妈妈点点头:“小姐放心吧,那个婆子和荷香那小丫头,都已经打赏了,她们也不会随便乱说的。”
“何妈妈你找的人,我自然是放心的。哼,这次夫人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也算是报应,任何方法,再好也是可一不可二,她却还用对付别人的那老法子来对付我,幸好母亲曾经给我说过当年林姨娘的事。”
何妈妈似乎也想起了那件事:“当时那件事发生的时候,我虽然没有在孟府,但是也听很多人说起过。说起来,林姨娘也真是冤枉,被夫人当场搜出那巫蛊之物,人赃并获的弄到老爷面前,就像今天我们这样,百口莫辩。从此,老爷再也不理她,林姨娘悲痛伤心之余,生下大少爷没多久就过世了,那时候,姑奶奶正在外地做生意,要是她在家,可能就不会这样了。”
旖菡却是淡淡的笑了,只是那笑容里带着一些苦涩:“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自从林姨娘嫁进来,夫人就处心积虑的对付她,老爷难得见她几面,而耳边听到的,全都是林姨娘的坏话,他本来就耳根软,时间一长,自然也分不清真假了,以至于后来都很少去关心林姨娘了。所以林姨娘失宠,那件事只是一个导火索罢了。”
何妈妈也是性情中人,在旖菡面前也没太多的顾及,想起往事,便忍不住发自内心的叹息道:“哎,想当初,老爷为了林姨娘,连从小订下的亲事都要推脱,没想到,林姨娘过门还不到一年,就弄成了那个样子,真是命苦啊,这就是为妾的命运——所以姑奶奶当年誓不为妾啊!”
最后一句话却是压低了声音,似乎是自言自语的道,旖菡听的不真切,便问道:“何妈妈,你说什么?”
何妈妈一愣,一下子清醒过来,便轻轻一笑岔开了话题:“没什么,我只是说林姨娘命苦罢了。哎,对了,小姐,也不知道前院的消息怎样了,我刚才派人去打听了,现在去看看可有什么消息传来。”
旖菡点头,何妈妈便匆匆的走了出去。
窗外,夕阳正慢慢的落下山去,万点余晖似一条条的金线,将满池荷叶和天边连接在一起,旖菡顺着荷塘看过去,远处便是爬满青藤的围墙,看那丝丝缠绕的青藤,就像人世这错综复杂的关系网,她轻叹一声,却不由得想起了那个舅舅回来之前的无月深夜……
夜已经很深了,天上没有月光,只有天边无数的星星,慵懒的眨着眼,为这个夏日的夜晚增添了一份清凉,草丛里的夏虫,轻轻的唱着催眠的歌,却更添天地间的幽静。
轻轻的脚步声由远及近,一盏纸灯笼,在夜色中忽明忽暗,有几人慢慢的走近这院子角落的柴房,草虫停止了鸣唱,静静的倾听着外面的动静。
“小姐,一切都打点好了!”一个中年女子的声音响起。
被唤作小姐的那人便点了点头,夜色中,她的明亮的双眼闪闪发亮。中年女子提着灯笼,有人轻轻的打开了柴房的门,随着啪嗒一声,锁开了,接着便听“吱”一声,房门打开,几个人的脚步声轻轻响起,消失在门内。
夜色中,不时有黑色的影子一闪而过,但是,很快便恢复了寂静,夏虫的鸣唱再次欢快的响起。
柴房内,中年女子点燃一支蜡烛,一灯如豆,依偎在墙角正在沉睡的张氏却被这灯光晃醒,她慢吞吞的睁开疲累的双眼,灯光中,却见一张倾国倾城的容颜,带着淡淡温柔的光环,静静的看向自己。
“姑奶奶,你不是死了吗?怎么会在这里?”这样熟悉的容颜和眼光,令她一时恍惚,似乎看到了那个已经去世了三年的人,她的身子向墙角缩了缩,声音带了惶恐:“姑奶奶,你不要来找我,不是我要害表小姐的,我也是无奈,你知道,夫人的吩咐,我不敢不听啊。再说,表小姐也没有受到什么伤害,倒是我自己,落到今天这处地,你不要怪我了……”
“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呢?”灯光中那人一声冷笑,却带出了稚嫩的笑容,张妈妈一时恍惚,立即清醒过来:“你……你不是姑奶奶?你是——表小姐!”
旖菡淡淡的笑了:“你以为呢?”
张氏有些迷糊的转着头,看到自己还是呆在这阴暗潮湿的柴房中,眼前正面对自己而站的旖菡静静的看着自己,旁边站着一个中年女子,正是原来管理花丛的何妈妈,她手中拿着一只点燃的蜡烛,烛光摇曳,将狭小的柴房照亮。
张氏摇了摇头,并没有完全清醒过来,只是出于本能的问了一句:“表小姐你来干什么?”
“呼!”破旧的窗户吹进来一阵冷风,烛光立即摇晃起来,何妈妈赶紧一手罩住了蜡烛,烛光使劲摇晃着,但终于还是稳定了下来,依然淡淡的亮着。
冷风吹到身上,张氏却是完全清醒了过来,她突然想起了什么事,眼中充血,怒吼着便向旖菡扑过去:“你……你个小贱人,你还我女儿的命来!”
她前扑的身子却突然被什么人拦腰抱住了,那人紧紧的抱着自己,只顾往自己的怀中钻,开了口,却带着哽咽:“娘,我在这里,我在这里,我终于看到你了!”
张妈妈愣了一下,立即慌张的拉过抱着自己的那人,端起她的脸,在摇曳的烛光中仔细查看,待到终于确定眼前的这人就是自己的亲生女儿张巧姐的时候,一把将她抱在怀里,忍不住失声痛哭起来:“我的巧姐,你没事,你没事啊,我还以为再也看不到你了……”
旖菡并不着急,任由两人抱头痛哭,过了一会儿,两人收住了悲伤,张妈妈不由得再次细细的端详着张巧姐:“巧姐,我不是听夫人说你被表小姐抓起来,关到茅屋里,被一把火烧死了吗?最后落了个尸骨无存,你现在怎么还好好的,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张巧姐抹去脸上的泪,抬眼看了一眼含笑不语的旖菡,抱着张氏说道:“母亲,女儿也以为会被烧死在那场大火里,幸好表小姐一直派人紧紧的看着,及时将女儿救了出来,要不是表小姐,女儿恐怕就要死在那里了。”
“好好的茅屋,头一天才刚下过雨,怎么会突然着火呢?”张氏不愧是府中的老人,对不少事情看得还算是透彻,她问出了这件事中至关重要的一个问题。
“女儿……女儿也不知道。当时女儿只是听说表小姐要将女儿送官,而看夫人的样子,好像也因为害怕而不打算管,女儿心中就一直担心这件事,晚上很晚才睡着,而且睡得的很沉,所以怎么起的火女儿也不知道。”
“你是说,夫人她也知道你被表小姐抓起来,要报官这件事?”
“是啊,当时是表小姐当着夫人的面亲自说的,我还记得当时夫人脸色都变了——娘,你怎么了?”张巧姐虽然也不是什么笨人,但是毕竟没有她母亲那么多的阅历,所以许多事情都没有深思,看到张氏有些恍惚的样子,她不由得着急起来。
“娘没事娘没事——巧姐,你先出去吧!”张氏看了旖菡一眼,便对女儿轻声吩咐道。
“娘,你真的没事吗?”张巧姐还是有些不放心。
“放心吧,娘没事,娘还有些话要和表小姐说,你先出去吧。”张氏叮嘱道。
“来人,送巧姐回去!”何妈妈轻声吩咐道。很快,便有两人带了张巧姐出去。
等到房间中终于恢复了平静,只剩下旖菡、张氏和何妈妈几人时,张氏突然跪倒在旖菡面前:“多谢表小姐对我家巧姐的救命之恩。”
旖菡看着张氏那因为被自己踢到了牙齿而变的干瘪的嘴,冷笑道:“张妈妈倒真是一个聪明人,可惜,就是有时候喜欢做糊涂事。”
张妈妈自然明白旖菡话中的意思,叩头道:“是奴婢一时糊涂,令表小姐当时受了委屈,还请表小姐大人大量,不要和奴婢一般见识。”
“张妈妈说的倒是轻松,毁人清白,这种事恐怕也不是一时糊涂就能做出来的,再说了,一个糊涂也就罢了,母女俩竟然也一样的糊涂,一个在院中,一个却是勾结外人,你们两母女两个,可真是一样啊!”
“奴婢已经知道错了,还请表小姐大人大量,饶过我们家巧姐,她还年轻不懂事,大小姐有什么怨,就冲着我发吧,就算要报官,也抓奴婢吧!”
“真没想到张妈妈你竟然是如此母女情深之人,竟然愿意为女儿背负一切罪过,只是,你要是知道了你儿子的事,不知要怎么替他承担呢?”
张妈妈满脸惊慌,膝行到旖菡面前,抓着她的衣角,不安的道:“升儿,你是说升儿,你将我的升儿怎么样了?”
旖菡将衣角从她手中扯出:“我能将你的儿子怎样?只不过是他听说你被关起来了,求人放他进来看看你,谁知道夫人下了死命令,不准别人看你,你那宝贝儿子伤心之下,便去赌,结果欠债太多被人家扣起来了,据说声称要废了他一条胳膊。”
“升儿,我的升儿,怎么这样,不行,我要去找他,我要去看他……”
她有些疯狂的就要往外冲,被何妈妈拉了回来:“我说张嫂子,就你这样,怎么去看他?夫人会放你出去吗?”
张氏这才意识到眼前的处境,两眼无力的看着摇曳的烛光,突然,她好像抓到救命稻草一般,扑到旖菡面前,砰砰砰的磕着头:“表小姐,求求你,求求你帮帮我……”
旖菡的嘴角,不自觉的扬起了美丽的弧度:“帮你也可以,只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