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初罗云也不怎么和雨儿搭话,即使偶尔在校园里碰到,也只很见外的打声招呼。真正熟络起来是班主任任意安排座位那时,也不知女班主任是怎么想的,是想优秀的搭配差生,还是纯粹只是随即的想法。
很出人意外的是,罗云和雨儿被安排在同一桌了。
被安排在一起的第一个晚自习,罗云和雨儿都各自盯着习题和作业埋头学习。谁也没敢侧过脸去交谈。整整两小时的晚自习就在无限沉闷和压抑的气氛中度过。罗云一度想说几句关照的话,以打破这种不正常。可是临到晚自习结束的铃声响起,罗云终没能拿出勇气来。想好的话也就吞回肚中了。
真正开始熟起来,相互自然的攀谈,那都是一个星期后的事情了。这当中还是因为一些间接的小事情串联起来的。例如掉了中性笔,或者书本之类,罗云对于这类只需动作的行为倒是习以为常,很自然的就拾起还给人家。然后对方都会说声谢谢之类答谢的言辞。或者面带微笑之类。
渐渐的,尴尬的关系也就在单调的日常学习生活中冰释溶解。慢慢的,由偶尔的学习请教之间,言语也就多了起来。再后来便互相问到各自的兴趣爱好,私下生活之类。
由于罗云的朋友极少,雨儿又是极少以真诚相待的同桌。罗云其实早已把雨儿看成那极少的朋友之一。
这点雨儿当然不知情。雨儿是在学校住宿的,班上有几个女生和她同寝室,所以罗云经常看见她下课和那些室友兼同班同学在一块。
除了那几个室友,她跟别的同班同学好像也不特别熟,除了学习上的互相请教,再没别的交互了。
这便是罗云高中最为清晰的记忆了。
漫无目的地闲步了半天日子,回到家看了一下午的电视。
晚上大约六七点时钟,爸妈相继回到家。忙活了一天,母亲刘淑芳先回到家,拎着买好的菜,和罗云说了几句话,便独自在厨房做起晚饭。父亲罗家良是后来回来的,回到家后便躺在沙发上收看每日时段的足球资讯。
好不容易挨到了一家人共处餐桌上,母亲解下做饭时的围裙,父亲洗了把手,然后都围坐在四方的紫木桌前。
吃到一半,罗云面有犹豫之色,但最终还是打断了父母之间的闲话家常。
“爸妈,我有一件事情想要问你们。”
母亲刘淑芳和丈夫先是怔愣片刻,然后方才从刚才的话题中走了出来。两个人都望向面色仿佛有点不正常的儿子。
“什么?”父亲反问道。
“……我想问问关于我小时候的事情,”罗云顿了顿,抬起头来接收望向自己的两双眼睛,“这些天我总是突然无端想起小时候的事情,虽然遥远的几近模糊,但很奇怪,脑子中总是有些摇摆不定的影像。也不知道怎么回事。”
突然想起上次儿子打过一次电话回家的情景,母亲刘淑芳带着奇怪的怀疑表情问道:“云云你是不是有什么话想说?”
罗云心里像堵了块东西,面色渐渐涨红,似乎很犹豫不定。
但罗云终于还是拿起勇气,很干脆的问道:“我的名字从小就叫云吧?”
刘淑芳面色也开始渐入苍白,不知道该这么回答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奇怪问题。
餐桌前仿佛凝滞了一段时间,一家人像是霎时变成了从未见过面的陌生人,谁也没勇气打破这种沉闷的气氛。
最后还是在父亲罗家良的果断性格下结束了这种令人压抑的氛围。
罗家良放下酒杯,在略显沧桑的坚毅面孔下,终于开口说话了。
“看来再瞒着也不可能了,我们还是告诉他吧!”
母亲刘淑芳依然没说话,仿佛不敢承受这突然来临的一刻。
“你是怎么知道的?”父亲罗家良很好奇道。
罗云望向父母的眼中顿时情愫复杂难陈,原本自信的坚强,此刻被击的粉碎。他最终还是不忍这么直截了当的伤害养育了自己的父母。
看见儿子没有说话,父亲罗家良道:“算了,不问你是从哪里得知的信息。但我要告诉你,你得坚强。”
“是的,你的确不是我们亲生的,你是我们在你一岁多大时抱回来的。当时你还是一个只会哭鼻涕的小男孩。”罗家良笑了笑,那笑容绝对是出自内心的笑,“你的亲生母亲在一个十分炎热的夏天将你送给了我们,那时她很仓促。原因是你母亲没条件养你,怕你跟着她受苦受累,那时她——也就是你的亲生母亲,是未婚生子,你那负心汉的生父你亲生母亲从未提起过他。她好像十分不愿在外人面前提起那段令她伤心的往事。你的生母,她希望你能够拥有一个幸福美满的家,至少是一个家,一个完整的家。她心里十分的清楚,她无法给你。所以她才将你托付给我们,那时我们也正想要一个孩子。
“你的生母,她叫——沈雁!”
这句话仿佛又在罗云脑中回荡了一遍:“你的生母,她叫——沈雁!”
虽然早就做好接受的心理准备,但此时罗云还是不由自主的震颤了,原来二十一年来,自己一直活在一个巨大的谎言下。虽然这谎言是善良的谎言,但他想他有这个权利早些知道这一切。
得知坐在自己面前的父母却原来不是自己的亲生父母,罗云在某一刹拉,觉得似乎有股无形的自己也说不清楚的东西,笼罩在自己身边。
人生就是这么回事,有时奇怪得让人琢磨不透,觉得在某刻能自己把握那个度,觉得即使事情稍微偏离轨道也偏离不到哪去。可事实往往适得其反,全不按自己的意愿行事。也就是说,人永远都不可能完全掌握叫做“运”——姑且叫做它为“运”的东西。
母亲刘淑芳不知何时已悄然滑落泪水。
罗云突然也感到一阵羞愧和良心不安。
父亲罗家良倒是镇定自若,没有轻易表现出内心的情感。
他继续说道:“你母亲起初还常来看望你,一个月来一次。但直到你两岁时她便从此不来了。而在你五岁时,她突然要送钱给我们,直到前不久,她突然停止了汇款。不过那笔钱我们一直没动,为你存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