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云当然知道那个从未谋面的母亲为什么会突然终止汇钱。但他并没有打算告诉面前父母的意思。
“既然现在你全已知晓自己的身世,我们也松了一口气。我们再也不必为了隐瞒你而整日怕说错话了。你是选择投奔你的生母还是继续留在这边,我是不会干涉的,你已经长大,我想你应该拥有自己的选择权。”说完后父亲便缄默不语,好像终于交待完了一件事情似的。
倒是母亲刘淑芳,仿佛还沉浸在一种无法明状的悲伤情绪中,脸上泪迹未干,眼睛通红。仿佛知道自己将要失去什么东西似的。
“妈,别伤心了。我不会离开你们的,你们永远都是我的好爸妈,一直养育了二十年的爸妈啊!我怎么可能说离开就离得开呢?!”罗云发自肺腑地说了这么大来第一句真心话。
母亲看向儿子,像一个小孩似的追问道:“真的?”
罗云认真地用力点了点头。
母亲刘淑芳随即破涕为笑,但笑过之后眼泪又不争气地流了下来。刘淑芳暗暗感到羞愧,不应该在儿子面前把握不住情感的。
“好啦好啦,让儿子看见成何体统,哪还有个做母亲的样子。”
于是这场看似不可弥补的矛盾就这么轻而易举地化解了,没有预想中的惊涛骇浪,彻底决裂。
可是当真便全然无事了吗?可以将这些天所发现的秘密当做那虚无缥缈的烟雾一样,挥一挥衣袖,便轻松拂去吗?
不是,绝对不可能,表面上都装作若无其事,至少心里,还是有看不见的裂痕的,哪怕微小的不容易发觉,但这裂缝现在暂时还无法缝合上。
凌晨两点了,罗云躺在自己的房间被窝里,辗转反侧,还是无法安然入睡。对于那个素未谋面的所谓亲生母亲,至少在她活着时从未谋面,他一旦想起那张死不瞑目,狰狞痛苦的脸孔,他便不敢相信她就是那个突然打破自己生活的人。而如今想起自己亲眼见证了从不相识的亲生母亲的死,他便越发恐惧和不安。
虽然觉得陌生的她不应该就那么轻易卸下该承担的责任,但她却时刻没忘了给自己没见过面的血缘上的儿子每段时间寄去一笔供养费,证明她也不是一个非常狠心的女人,这叫罗云怎么也恨不起来。
不知是不是父亲罗家良说过的话令罗云印象深刻,他仿佛能想起当初自己牙牙学语时那位亲身母亲曾来看望自己的情形。她面带微笑温柔地将自己抱入她怀抱,每次走时都一副难以割舍的表情。
可下一刻,那温柔的眼神便立马被狠毒取而代之,罗云突然又想起了那一本褐红色的软皮封面笔记本,里面写着令人寒意顿起的字体。
“今天,我杀了一个人,一个阻碍我多年的人。”
一想到这些短短的日记体,罗云便又不敢相信那个陌生的生母会表现出温柔的笑意了。
还有那几番出现的女人,她到底是人还是鬼?为什么她会送来水晶球和纸条,为什么会将自己带到那所寓所?
但罗云肯定的是,那张脸绝对不像死去的沈雁,因为他看过沈雁的相片,眉梢很细,五官偏小巧,瓜子脸。和自己的脸也有几分形貌离合的相似,这更加证明了她的确是自己的血缘母亲无疑。而罗云在地铁看到的那张脸,绝不是这样,大致轮廓应该是标准的长方脸,下颚没有沈雁的尖细。最主要的是,那双眼神完全不同。在地铁里看见的分明是一双满含冷意的眼神,时刻防范着什么似的。
如果不是沈雁,那又是谁?
难道——
真是一个幽灵?就是被沈雁害死的那位柳林村的妇人?
想到这,罗云不禁打了个深深的冷颤。
为什么那个幽灵会送纸条,为什么她要带她到那处寓所,难道真是全为复仇而来,难道沈雁也是她杀的?
越往下猜想,罗云就更加不寒而栗。如果短短几个月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情都是那个厉鬼所作,那自己岂不是还在她的控制之中。那她下一步想干什么?
这一晚,罗云注定无法入眠了。
在另一个房间,刘淑芳和丈夫也并未睡着。
房间还开着台灯,刘淑芳翻了个身,望向丈夫。
“你说,他到底是怎么知道的?”
刘淑芳十分想不透,眉头深深皱起。
“既然他不愿告诉我们,我们还能逼着他说吗?!”
“难道是沈雁她亲自找到他说的?他们已相认了?她之所以不再向这边汇钱,难道是打算着将她的儿子重新接回去?”刘淑芳大胆猜想道。
罗家良坐起身来,也沉起脸来,似乎想了一会儿,他说:“如果是那样的话,我们也没办法,就让他们相认吧!我想儿子应该不会全然不念旧情,从此不回来了吧?!”
罗家良似乎十分相信自己一手养大的儿子,他不会是那种背信弃义的人。
但刘淑芳越发愁眉苦脸了:“我怎么也不会想到会到这种地步,我们当初就不该接受她的钱的,然后换个地方住。那样一来,就神鬼不知了,哪还会发生这种事情啊!”
刘淑芳十分悔恨当初的不精打细算,正自懊恼不已。
丈夫罗家良道:“木已成舟,事情已经发生了,你悔也没用了。就让它顺其自然吧!”
罗家良倒是安慰了自己一把。
第二天清晨,天还只刚刚亮起,刘淑芳和丈夫就起来了。
刘淑芳和丈夫的眼圈都明显凹陷,看来一夜也没怎么睡熟。
过了一会,双方都要出门,却见儿子罗云也下楼来了。而且有点不同寻常的是,儿子手中拎着一个大大的包。
“怎么了云云?这大清早的是要走吗?”母亲刘淑芳十分不解道。
罗云将行李放在地上:“嗯,我突然想起在城里还有些事忘记办了,这不,就早早出发为好。”
“真的这么紧急吗?就不能再住两天?”刘淑芳问道。
罗云苦笑了下:“真的是急事。”
“好吧。那走吧,我送你。”
“啊,不用了,我自己拎得起。”
刘淑芳原本还打算送的,可咋一听见儿子说不必送了,便立刻心灰意冷了,脸上也发不出一丝的微笑。
气氛再一次尴尬起来。
父亲罗家良最后只嘱咐了一句:“记得路上小心点。”
罗云只嗯了一句便提起行李向外走去,父母果真也不再送。
目送着儿子离去,刘淑芳向丈夫问了一句:“他还会不会经常回来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