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阿哥因为没有大婚,他的卧房从来没有让别的女人入驻过,夜里只有小厮上夜。这次忽然巴巴地让我负责夜里上夜的事情,不要说我不适应,连紫苏等几个大丫头也是大吃一惊。十三阿哥身边有四个大丫头,就像《红楼梦》里的宝玉一样。但是这几个大丫头除了负责他的日常起居,其他的事情都不过问。康熙帝对皇子的要求很严格,分府的阿哥们在女色上都不能荒淫。现在的十三阿哥已经快十八岁了,按照清朝的婚嫁的年龄,应该也是大龄了。至于他接没接触过女人,我是不知道的,我现在只想本分地干好我分内的事情,平安地活着。进入上房只是给我换了一个差使,我可没觉得有如麻雀变凤凰的感觉。倒是那几个大丫头,别的人还看不出来,只有紫苏,虽然表面上笑嘻嘻地,待我也算温和,只是骨子里总透着一股敌意,因为即使如紫苏这样的身份,也从来没在主子的卧房入值过。在那个年代里,哪个丫头不想受到主子的垂青,所以紫苏自然就把我列为头号劲敌。我想透了这一层,心里不寒而栗起来。俗话说:会叫的狗不咬人,只有紫苏这样的,明面上看不出什么,暗地里给我使个绊子可就够我受的了。
我虽然不想树大招风,但十三阿哥不知什么原因,总是喜欢让我在他身边时候,使得我不得不成为众人注目的焦点。我只好尽力保持低调,凡事都要三思,说话一定要在脑子里过滤几遍再开口。刚入上房的第一天,我就觉得筋疲力尽了,天哪,我本来不是个心机深重的人,可环境逼得我不得不像条老狐狸,这可是为自己的小命着想啊。从穿越到清朝之后,我从没像现在这样成天为我的小命担心。
十三阿哥早朝过后就一直待在府里,似是很闲的样子。午餐过后,就让我侍候在书房里,给他磨墨递书,整整待了一下午。原本这都是小厮干的活,不知道我哪一点打动了他,使他这么需要我。我初次侍候别人,而且侍候的又是一位阿哥,心里不知有多别扭,但表面上还得中规中矩地站着,眼观鼻、鼻观心,不能有任何私心杂念,时刻注意主子的动静,看他有什么需要。就这么拿捏着站了半个时辰后,我就腰酸背疼,有点受不住了。
正没奈何处时,十三阿哥开口了:“婉儿,去帮我换本书来,那边架上有本《资治通鉴》。”我接过他手中的书放到书架上,顺着他手指的方向,一下把《资治通鉴》找了出来并双手递给他。他惊讶地看了我一眼,问道:“你认识字?”我这才意识到下人们是没几个能识字的,更何况不费事地找出一本书来!刚才自己光想着能活动一下,没想到露出了底细,难怪他惊讶呢。我从此以后倒要注意了。于是我赶紧低声解释道:“回主子爷,奴婢只识得几个字。”好在他并没深究下去。
过了一会,他可能不想再看书了,就让我磨墨,要写会儿字。文房四宝都是现成的,不知道以前都是谁给他做这些活,反正今天下午都是我一人全包。我虽没磨过墨,不过在以前电视上也见过这样的场景。我挽了挽袖子,往砚台里加了几滴水,“霍霍”地磨起来,那架势倒像杀猪。不一会,砚台里就聚满了墨,飘出了一股幽香,我顿时心旷神怡,完全融入到这股幽香中去了。十三阿哥在旁边看着我那副陶醉的样子,不禁被我吸引住了,屏住呼吸,静静地看着我。我浑身洋溢着一种清新脱俗的气质,高贵典雅,像一个香闺中的女子,举手投足间犹如空谷幽兰。一时房间里显得非常静谧,两人都沉浸在一种醉人的氛围中。
也许是女人的直觉,我忽然觉得有道目光直视自己,抬眼一望,发现十三阿哥正热切地看着我,眸子里温情一片。他的秘密被我发觉了,故意咳嗽着掩饰道:“你要磨多久?我都等你半天了。”我心里觉得这人变脸真快,刚才还含情脉脉,一瞬间却又绷得紧紧地,难道是我看走眼了?我面上温驯、实则心里悻悻地给他铺好了上好的宣纸,低身退后侍立,这才觉得一个上等的婢女也不是易干的,真怀念以前大厨房自由自在的日子啊。
他似是看透了我心底的世界,眼里含着一股笑意,坐到书桌面前,挥毫写下了一首岳飞的《满江红》,气势磅礴,行云流水,我一时情不自禁,脱口赞道:“好!”话刚一出口,我才意识到我又犯错了,忙用手捂住嘴,偷眼看了他一下。十三阿哥这次已毫不怀疑,我肯定能文识字了。否则不会欣赏自己写的词。他柔声喊我的名字:“婉儿,过来看看。”我此时意识到自己彻底“暴露”了,听到他喊我,也就不再装了,不如以真面目相视坦荡。我自然地走过来。他对我说道:“你刚才说好,来评评看,好在哪儿?”我也不推辞,又把这首词仔细看了一遍,然后直率地说道:“笔走游蛇,力透纸背,跃然纸上,刚中有柔,圆润莹洁。”我一口气说完了这几个词,这下轮到他彻底惊讶了,不,应该说是彻底惊喜才对。他刚开始判断我识得几个字,但没想到我这样的身份能够一气说出这么多的词来,恐怕大家子的姑娘也没有这么好的文采,他觉得遇到知音了。我压根不知道自己的几句话在十三阿哥的心底已掀起了惊涛骇浪,凭我硕士的水平,恐怕不低于他的文化功底,但清代的皇子自五岁就正式启蒙读书,依他的年龄,也有十三四年的文化底蕴了,加之我对古代的繁体字一时也难以完全弄懂,所以我较他还是差了一大截。不过对于一个古代女子来说,这已难能可贵。故而他感到惊喜也就不足为奇了。
十三阿哥见我能够评价他写的字,猜想我应该也能写几个字,就让我上前试试。其实我早就想跃跃欲试了,我之前练过毛笔字,虽谈不上有多好,但也耐看。来到清朝后,又是个下等的婢女,所以见到纸笔不觉技痒,听到他的话后,毫不推辞,上前就写。写的也是那首《满江红》,同样的词,不同的人写风格也迥然不同。他看我写完,赞道:“清秀婉约,柔中有刚,典雅隽永。”没想到在他眼里我的字竟然那么好,我不禁心花怒放,欣喜之色跃然于面。只见他喊来小厮,让人把两幅字裱好挂在书房里。我觉得不妥,但他执意这样,也只好由他。
许久,我都不知道说什么。他见我这样,只说了一句:“我们回吧。”径自拉着我的手走了,几个小厮像从地底下钻出来一样,依旧在前面打着灯笼。
回到房里,我心头像揣了个兔子,“嘣嘣”直跳,想到今晚我要和他共处一室,就浑身不自在,总觉得这样的安排不妥,但也不能抗议,毕竟一个是主子,一个是下人,身份有天壤之别。我指挥两个小厮打来热水,又要了一份夜宵,就伺候着十三阿哥解去外面的大衣服,给他擦脸洗手,把靴子脱了烫脚。我是初次干这样的活,而且这主儿还是一个血气方刚的青年皇子,所以我在给他脱衣解带时手抖个不停,压根不敢抬头看着他。估计他也看出了我的窘境,倒也没怎么为难我,洗漱好之后靸了软底棉鞋坐到桌边吃夜宵。他指了指桌对面,示意我坐着,问我吃不吃。我已吃了那么多点心,压根没觉得饿,忙回绝了。与其坐在那儿被他盯着看,还不如及早去洗漱,于是跟他回道:“十三爷,若是此时没什么事,奴婢想去洗漱一番。”他点了点头,我如蒙大赦,慢慢退到外间,就着他使剩的热水胡乱洗了脸脚。之后开始发起呆来:“今晚我和他要共处一室,虽然他睡里间,我睡外面,但毕竟男女有别,这入厕的问题该怎么解决呀?”
正在我胡思乱想期间,他喊了我一声,我急忙快步走到里间。他问道:“你收拾好了吗?”我点点头,然后他喊来小厮,清理了碗盘,之后又嘱咐了几句话,小厮恭肃地退了出去,不一时,小厮手里拿了两个银质“虎子”进来了,一个塞他床底,另一个放在外间。我这才恍然大悟,古人夜里如厕用的都是“夜壶”啊。不过这一室之隔,夜里这有紧急情况我也不好意思用啊。哎,这万恶的旧社会呀,此时,我是真的怀念以前的日子了。
一切都收拾妥当了,该到安歇的时间了。古人奉行早睡早起的养生之道,再说也没有那么丰富的夜生活,只好睡觉了。我立了一天规矩,也乏了,真想倒头就睡。哪知那主儿站那不动,伸直胳膊示意我过去。我这才明白原来人家不需要自己脱衣解带的,什么都有丫头包办。我只好认命地走上前去,谁叫我是个下人呢,只要能让我平平安安地过日子,什么苦本姑娘都能受。服侍他躺好,我才吹灭灯,来到外间,也不敢脱衣,只把外衣解开,和衣而卧。怕夜里他真有什么过分要求,翻来覆去地不敢睡去。
十三阿哥许是听见了我来回翻动的声音,笑着大声说了句:“快睡吧,尽管放心就是。“我才迷迷糊糊地进入梦乡。也不知睡了多久,忽然被一阵呻吟声惊醒了,细听了下,像是里间屋子发出来的,我脑子立马涌现出男女惊艳的场面,又一想,不对啊,睡前是我亲自把门栓好的,难道是十三阿哥自己去开的门?可我怎么一点动静也没听见?难道他们一点都不避讳我这个大活人吗?好像不对劲,只听呻吟声越来越大,我立即披衣起身,点上灯走到里间去看个究竟。只见烛光下的十三阿哥满头大汗,脸色苍白,看到我过来,虚弱地说:“我腹部忽然疼痛难忍起来。”我一听,连忙大声叫起隔壁值夜的小厮,吩咐赶紧去请太医,又让人打来盆温水,用帕子给他拭汗。不过半夜三更,太医也不能即刻就到,看到他如此痛苦,我心里不禁一痛,此时的他已褪去了高高在上的光芒,只是一个需要照顾的大男孩。
我搓着手急得没法,忽然脑子里灵光一现:前世曾看到过一则偏方,用热鸡蛋可以治疗一些小疾病,此时正是寒冬节气,说不定受了寒引起腹痛,何不试试?我立马让小厮拿来几个鸡蛋放在室内的炭火盆上,添上水,里面浓浓地放了几匙盐。一时水沸,我捞出一只鸡蛋,用布包好,也不管他是否同意,掀开被子,就在他的腹部来回滚着。一会鸡蛋不太热了,我又换了另一只。如此来回地滚了有一刻钟,发现腹痛已不那么严重了,他的脸色也慢慢恢复了。这时,太医也赶到了,诊过脉之后,又详细地问了刚才的情况,才恭敬地叩头回禀道:“十三爷的身体并无大碍,冬季天寒,一时不慎受了凉气是有的,刚才这位姑娘的法子很好,驱走寒气就不妨了。老臣再去开个方子,吃几剂发散一下就好。”十三阿哥听后点头不语,我吩咐打赏,让小厮妥善护送太医回去。
大家忙了半夜,也都困意十足,我让他们下去休息,自己也服侍十三阿哥躺好,给他倒了杯温水喝了,就打算到外面睡觉。在转身的刹那,手被攥住,我心里纳闷:“这主儿怎么动不动就好牵人手啊?是不是大清的男人都这样啊?”我转头疑惑地望着他,他示意我坐在床沿上,就这样攥着我的手不放。过了片刻,我有点受不了这种尴尬的气氛,身子不安地动了动,他的头更靠近了些,低声咕哝了一句:“陪我一会儿。”我想到他幼年丧母,虽然身份尊贵,但在皇宫那种冷酷的地方,又怎能感受到温情?一时心底蓦然柔软下来,应了一声:“好。”就这样,我和他一直静默着,良久都没有说话。后来,我见他两眼似闭非闭,以为他困了,就开始在那神游四海了。忽然想到刚才听到呻吟声,竟误会他正在干那事,不禁忍不住“扑哧”一笑。他立即睁大眼睛,笑着问我:“笑什么?想到什么了,说出来听听。”我赶忙回说没有,他怎么会信?再三的央求加威逼利诱,我迫不得已只好告诉了他。他听后脸涨得通红,恨恨地说道:“我在你眼里就这么不堪?”我急忙解释道是我误会了。他依然不依不饶,盯着我的脸看了半天,我被他看得莫名其妙,忙掩饰着问他:“我脸上有什么?你干嘛这么看我?”他贼兮兮地一笑,说道:“你这个小丫头怎么知道的这么多?房里现放着个美婵娟,大冷的天,我还用得着跑外面找人吗?不如咱俩试试?”我听完脸“腾”地红成了柿子,“妈呀”大叫了一声,挣开他的手跑到外间,身后传来他的大笑声。我这不是自己搬石头砸自己的脚吗?怎么能和一个正对我“想入非非”的男人说这种事呢?
我蒙上被子暗自恨我自己:这不是自己往虎口里钻吗?过了一会,我实在憋不住了,把被子扯了下来透了口气。里间那人似是知道我的心思,大笑着说道:“放心吧,我还不至于饥不择食。总得要你自己愿意。天不早了,赶紧再眯会。”我这才把心放到肚里,迷迷糊糊地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