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七月时,完颜的身体渐渐恢复了,沐兰的肚子也大了起来。十四爷便又搬回沐兰这边,全心全意地照顾她。
看着她日渐大起的肚子,十四爷对于孩子的忧虑也越来越大。一日终于忍不住,对沐兰说道:“沐兰,我跟完颜商量了下。等你的孩子生下来,便过继给她,这样你的孩子也算是嫡出,将来任何人也不敢欺负他。”
沐兰听了这话,将沉香递过来的茶杯一把摔到了地上。沉香和十四爷从未见她发过这么大的脾气,此刻都吓了一跳。沐兰气得直发抖,这一年多来,她可以不在乎别人怎么看她。但她在乎她的孩子能不能叫自己一声娘亲!
她狠狠地瞪着十四爷,一字一句的说道:“不行,除非我死了,不然我的孩子必须在我身边长大,只能认我作娘亲。”
十四爷无奈地说道:“沐兰,我不知道你们汉人家庭里是怎样。但按照我们满族人的规矩,你只能算是我的妾,即便孩子生下来,他也不能叫你娘。这点你懂吗?”
沐兰怒吼道:“我不懂,我也不管,我生下的孩子凭什么不能叫我娘,要管别人叫娘?”
沉香见沐兰脸色发白,额头上汗如雨下,赶紧劝道:“别生气,好好说!”
沐兰知道观念不同,注定无法沟通,反正她打定主意,她的孩子永远都是她的。如果十四爷非得强迫她过继给嫡福晋,她就带着孩子离开。她起身想要回房间去,走了几步却觉得身子轻飘飘的,不听使唤,随即晕倒过去了。沉香和十四爷吓得手忙脚乱,赶紧将她扶回房间,又去请了大夫来看。
好在大夫看过后,说没什么大碍,只是一时气血不顺。十四爷这才放心,从此也不敢再提过继的事情,只怕又将她气晕过去。
听说沐兰病了,完颜也过来看了她一回,也不提过继的事情,只劝她好好养着。谁知三天后,沐兰和十四爷还未起身,就听见梦云一路哭着跑来敲门。
沐兰开门问道:“出什么事了?”
梦云抽泣着回道:“嫡福晋去了!”
听了这话,沐兰险些晕倒过去,好在梦云及时扶住了她。十四爷从床上跳了下来,一路往完颜的院子奔去。沐兰在梦云的搀扶下,一边赶过去,一边问道:“怎么会这样?前几日还好好的,还来看我呢?”
梦云回道:“可能是回光返照吧!今天早晨怎么叫也叫不醒,再一摸身子都是冰凉的,像是在睡梦里去了。”说完,又哭了一回。
沐兰赶到完颜的房里,就看见十四爷紧紧地抱住嫡福晋的尸体,一言不发。沐兰见了这情形,忍不住哭了起来,她来府上快两年了,若不是嫡福晋处处护着她,只怕她受得气吃得苦,比现在还多上几百倍。如此温婉贤淑的人,竟这样去了!
府里的丫头婆子们,一向敬爱嫡福晋,听说她就这么去了,莫不伤心流泪。一时间哭的哭,伤心的伤心,竟没个人出来作主。沐兰虽然没经历过这种事,但也知道眼下这么乱,绝不是办法。赶紧擦了眼泪,让梦云扶着她去找尼雅商量,料理嫡福晋的后事。
尼雅听了沐兰的话,回道:“按理说,爷是郡王,现在嫡福晋过世,该葬在哪里,应该是皇上说了算。”沐兰倍感诧异,怎么人死了,葬哪里,还要他雍正说了算?思索一番后,沐兰说道:“可是眼下这个状况,爷怕是没有心思写折子给皇上,呈报这件事吧。”
梦云突然说道:“庶福晋,李如柏,让李如柏去说。”被梦云这么一说,沐兰才想起,还有李如柏这个人,遂对尼雅说道:“快去请李如柏来,另外赶快叫府上的人布置灵堂。还有赶紧派人去通知各位阿哥格格!”
李如柏来后,听说嫡福晋去了,心里也是大惊,跟沐兰商量道:“庶福晋,眼下是非常时期,属下需要派些人保护府上。”沐兰知道他怕十四爷闹出什么事来,嘴巴上是说保护,其实是监视。但此刻也没有别的办法了,于是回道:“你要保护就保护吧,但是不许进府来,众位阿哥格格回来奔丧,你也不许阻拦!”李如柏答应后,急冲冲地回去写折子呈报皇上。
沐兰交代了一番后,便又回去陪着十四爷。这两年他受的打击实在太多了,此刻纵然是肝肠寸断,却早已流干了泪,只是静静地抱着完颜的尸体,望着窗外发呆。完颜的几个孩子跪在地上,默默地流着泪。沐兰不敢唐突,只能和梦云在一旁看着,心里却也是刀割般疼。
好在府里,还有尼雅帮着操办丧事。虽然时间仓促,他也将灵堂布置的肃穆庄严。完颜的灵柩移到灵堂后,十四爷便整日在灵堂守着。众位阿哥格格也纷纷赶回来了,见十四爷模样憔悴,各自都劝了一番,十四爷才肯回屋休息,吃点东西。
沐兰在心里叹道,两年不到,她竟陪着十四爷参加了三次葬礼,皆是他至亲至爱的人。她可以陪着他,照顾他,却无法代他承受这些痛楚。见他魂不守舍,沐兰拉起他的手劝道:“爷,沐兰知道你心里难受。但你也要照顾好自己,否则嫡福晋泉下有知,也不会放心的。”
十四爷呆呆地看着她,浅笑一下,忽又紧紧地抱住沐兰痛哭起来。沐兰轻轻地拍着他的背,安慰道:“哭出来就好了!”
完颜的灵柩在府里停放了十多天后,便移到了阎家宫去停放。雍正收到李如柏的折子后,下旨将完颜葬于黄花山。
十四爷看了圣旨,冷笑道:“也不知他安的什么心,想让完颜葬在那种地方。”
沐兰问道:“黄花山不好么?听说许多亲王和福晋们死后都葬在那里。”
十四爷叹了口气,说道:“虽然是这样,雍正给的那块地,我觉得风水不太好。”
沐兰知道此刻他是钻了牛角尖,再往下劝也是徒劳,便不再说话。过了一会儿,十四爷又问道:“你说我像那些佛教徒一样,给完颜修一座塔,将她的骨灰火化后放在塔中可好?”
沐兰想了想,现代人都喜欢火葬,火化后将骨灰放在塔中也未尝不好。便答道:“这也不错啊,你打算将塔修在哪里呢?”
十四爷在屋内来回踱了几步,回道:“就修在园子里,这样还可以看见景陵的皇阿玛和额娘。”
沐兰诧异地问道:“莫非你将来也想将自己的骨灰放在塔中?”
十四爷点点头道:“我打算修两座金塔,一座留给自己,一座安放完颜的骨灰。”
沐兰的心蓦地沉了下去,他已经将自己的身后事都想好了,可这里面没有她白沐兰。沐兰叹了口气说道:“你爱怎么办就怎么办吧,皇上那里,你要怎么跟他解释?”
十四爷冷笑道:“我无需跟他解释什么。”
沐兰无奈地摇摇头,但愿雍正真能遂了他的意,不然又会大闹一场。
没过几天十四爷便请了工匠到府中来修建木塔。到八月份时,工程进行得差不多了,十四爷将沐兰带到花园中观看。沐兰看了后,叹道:“确实是费了一番心思啊,那塔下面还是莲花座,很像庙里的舍利塔。”
十四爷笑道:“这还没完工呢,只是将塔雕好了,过几天还要往上面贴金叶子。”
沐兰诧异地看着他,问道:“这么大两座塔,全部贴金?”十四爷点点头。沐兰心想,你也不怕以后有人来偷了这些金子去?真是钱多的没地方花了!
十四爷将沐兰送回房后,说道:“过会儿我和弘明去阎家宫给完颜上几柱香,可能会晚些回来。你早些睡,不要等我。”沐兰点点头,他便离去了。
到晚上时,府上的小厮急冲冲地来找沐兰,说道:“庶福晋,不好了,李如柏带了一群人去花园里,要将木塔搬走。”沐兰听了,说道:“快去找尼雅!”小厮回道:“管家跟爷去阎家宫了!”
沉香见沐兰慌慌张张就想往外冲,忙拉住她劝道:“哎呀,你去逞什么强啊?府里不还有其他人吗?”沉香随即问道:“你怎么不去找侧福晋呢?贝勒爷呢?”
小厮回道:“去找过二位侧福晋了,都说她们管不了这事,贝勒爷也不管。”
沐兰推开沉香说道:“要真让李如柏他们把那两座塔搬去了,十四爷会疯掉的。”说着便随小厮往花园跑去,沉香怕出事儿,也赶紧跟了上去。
沐兰一到花园,就看见李如柏正指挥着一群人在搬木塔。沐兰喝道:“住手,谁准你们搬了?”
李如柏见又是她,无奈地笑道:“小福晋,这事是皇上下的旨意。您看您大着肚子,还是赶紧回去吧,小心我的手下不小心撞到你了。”
沐兰走上前,挡在木塔前,说道:“若是皇上下的旨,你把圣旨拿出来给我看看。”
李如柏回道:“您这不是为难我吗?是奉了皇上的口谕,没有圣旨。”
沐兰说道:“那就等皇上的圣旨来了,再搬,此刻谁都不许动。十四爷在自家花园里建两座木塔,招谁惹谁了?”
李如柏见她胡搅蛮缠,挥手说道:“别管她,快给我搬走。”
一群士兵赶紧上前将沐兰拉开,便要上前将木塔搬走。府里的小厮见他们推沐兰,便上前跟士兵们扭打起来,一群人打来打去,也不知谁失手将沐兰推到在地,又重重地踩了几脚。
沉香只听见沐兰一声惨叫,赶紧跑上前去,喝住众人,想将沐兰扶起来。只见沐兰脸色惨白,皱着眉头说道:“沉香,我肚子好痛,怎么办?”沉香以为沐兰是使计骗李如柏,大声问道:“哎呀,庶福晋你没事吧?”
只听见一个士兵叫道:“不好了,流血了。”沉香赶紧低头一看,发现沐兰的衣服裙子上全是血,这才知道大事不妙,惊慌失措地叫道:“来人啊,快去请大夫,庶福晋出事了!”再低头看沐兰,发现她已经痛得晕过去了。
李如柏知道闯祸了,忙叫士兵们搬了木塔赶紧逃走,府里的小厮们拦都拦不住。几个丫鬟婆子听到消息跑来,七手八脚地将沐兰抬回了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