巧云哪里有心思来多想着些有的没的,何况自己这还没活够呢,只不过是见九伯时常的说起来的都是那该死的大哥,心里有些不痛快,才说这些话来提醒他,自己这也是过受害人,他别重男轻女的,把自己这个姑娘也忘记了。
屋外突然传来九婶的声音,只听她的口气里满是慌张之意,“姑娘,老头子,不好了。”
见她这么有失体面的跑进来,九伯有些不高兴的皱起已经花白了的眉头,“怎么了?有什么事情是不能好好说的么?这天垮下来还有高个饿接着,你着急什么?”
九婶还没说话,那冬生就从九婶身后的门框里伸头进来道:“能不着急么?那柳家都欺到咱们杜家的头上来了。”
柳家,是陈家村里另外的一个外姓家族,就在村子的最南面,那才真真的叫大户人家,高墙大院的,连着大门都是刷城里头那种时新的朱红色亮气,每逢从那里过,那大门比家里这又花又不平滑的铜镜子还要好使,每次冬生都要在那里照上好一会儿,直到柳家的护院赶才走。
不过这柳家比不得杜家来陈家村的时间长,而且又时常是关门闭户的,根基远远的不如杜家的在陈家村稳。只是到底是过有前人家,光是那后院子建造就花了三年多,而且占去了陈家村南面的整个三头,那时候村里的孩子们每天早上起来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吃饭,而第二件事情就是去南边瞧柳家修院子。
人家拿来的好多东西,都是村子里人没有见过的,而且那过个平日里大家见了还要磕头的县太爷还经常来,每一次对着柳家的一个下人却都是点头哈腰的,所以每一次县太爷来的时候大家都跟看西洋镜死的争着挤着去看。
而那里面住着的却不过是人家的一个京城大官家的妾室跟庶子!他们一般都不会出门,不会像杜家的这些姨娘们一样,得闲了就到处在村子里头瞎转悠。所以显得很神秘,他们是去年正式搬过来的,不过除了村长之外,没人见过里面有身份的人,当然除了那个经常出来在村子里买菜的胖总管之外。
“怎么了?”九伯这才正经的问起来。
那冬生仍旧是抢了他母亲的白,答道:“柳家要把咱们杜家的佃户都拉到他们家去。”
巧云闻言,这便站起来,“怎么回事?”那柳家与村子里向来没有来往。如今却想把柳家的佃户拉过去,这又是什么意思?何况眼下这已经芒种,有的田地已经快要插秧了,他们万不能在这个时候转去给别人家做事,如此的话,自己家里的这些田地谁来种,而且家里如今没有多余的粮食了,自己这还指望着今年能有个好收藏。
九伯见那冬生已经抢两次的话,也一次没说清楚,便直接朝院子里看去,一面问道:“谁来报的信?”
巧云这厢已经先出了外面的院子,只见那院子外边是那看门吴大爷家的孙子文定,小孩子才七八岁而已,文文雅雅的站在那里,巧云这蹲下身来,摸着他的脑门问道:“是你爷爷喊你过来的么?”
文定乖巧的点点头,拿出半截黄黄的麦芽糖,“嗯,爷爷给我糖,让我来跟酒爷爷说的。”小文定伸着粉红色的舌头舔了一下手里的糖,终究是舍不得把那麦芽糖一口吞下去,又道:“门口有好多人哦,他们都喊着要见姑娘。”
巧云知道这文定是个乖孩子,自然是不会说谎话的,回头连忙朝九伯道:“我先过去瞧瞧,九伯你身子不好,就不要来了。”巧云这厢说着,便牵着文定去了。
那九伯哪里放心她一个小姑娘去,连忙让九婶拿来他的外衫,这一披上,就立马赶过去,那冬生见此也连忙跟着过去凑热闹,九婶因为怕这冬生去跟着坏了事情,便也跟着过去。
巧云这还没到大门口,就见几个姨娘已经站在那里了,都是妇道人家,平日里跟着吵吵架还差不多,然根本不知道如何处理这样的事情,此刻也是记得像是热锅上的蚂蚁一般,哪里还有去踏青的心情,见着巧云来,这都连忙拥簇上去,“姑娘可是来了,在不来的话,这要翻天了。”二姨娘拉上她就往那大门口拽去。
三姨娘等人见此,便也帮着忙,五人一起把她从那门缝里塞出去,连忙把门关了,插上了门扉,几人并排着靠在那门板上,这才松了一口气。
九伯这匆匆而来,见几个姨娘靠在门板上,正要询问巧云,守门的吴大爷便道:“姑娘已经先出去了。”
闻言,九伯不禁满是着急,一面责怪着吴大爷怎么能让姑娘一个人出去,一面请几位姨娘让开,自己要出去。
那吴大爷满腹的委屈,自己虽然是掌门的,却是知道个什么,那都是姨娘们把姑娘推出去的。
三姨娘是姨娘里口齿最伶俐的,此刻自然是该由她来跟着九伯说。
只见她细白的双手提着那紫色的碎花小百褶裙子,露出小巧秀气的脚尖,向九伯走过去,“九叔呀,您一个老人家,跟着添什么乱呀!何况他们要找的是姑娘,又不是你,何况这是我们杜家的事情,不管是好事坏事,都该叫姑娘自己一个人去面对,你现在是还能动,能帮着衬着,可是说句叫你不高兴的话,一斗的人生,你已经去了七八升,你还能在姑娘身边做什么呀?要我说,你也该安享晚年了,早早的回家里去,让冬生赶紧的娶个媳妇生个小子才是要紧事情。”
二姨娘因听着三姨娘的话多少有些刻薄了,便连忙道:“九叔我们的意思是,你已经为了杜家操劳了一辈子,若是这剩下的时日里我们还让你在操心杜家的事情,那就是我们的罪过了,你看看吴大爷,小了整整有一轮,他们家的孙子文定都这么大了,所以你也应该把这心都操在冬生的身上了。”
九伯算是明白了这帮妇人,当初自己就劝说老爷,娶妻求贤,不求多。老爷却是不相信自己的话,如今倒好了,老爷这才走,大爷又不在家里,就姑娘一个,她们就开始在算计着了,想必是怕自己帮着姑娘,所以想把自己打发走,若是这样的话,自己就更是不该走了。便是死赖活赖,不要这张老脸了,自己这也要留在杜家帮着姑娘。
只满脸正气道:“老奴在杜家已经伺候三代主子了,一直对杜家都是忠心耿耿、兢兢业业的,而且眼下杜家正在这个节骨眼上,老奴更是不会走的,姨娘们不必在转着弯的说了。老奴还不糊涂。”
一面说完,便转头朝吴大爷道:“老吴,开门!”
“哎····!”吴大爷长喝一声应着,便连忙去开门。不想却犯了难,除了三姨娘,其她的四位姨娘就像是咸鱼一般的贴在了门板上,他如何开呀?
巧云看着这黑压压的几十个庄家汉子,不会都是来退田地的么?而自己这才被推出来,就很快就给他们围在了中间,小身板实在是太渺小了。
只是这该面对的还是要面对,巧云撑直了腰杆,抬着头笑颜以对,任由着这初夏的细风穿透过那重重的人群,拂过自己鬓边的发丝,心里一面打着腹稿,一面问道:“我方才听见了吴大爷说各位大哥的来意,不知道你们是如何想的,好端端的怎么在突然间改变了主意,何况这秧苗都已经青了,田里面也翻好了,则马上就要插秧,怎么才有这样的想法,何况你们现在若是要退田地的话,我杜家是不可能捡你们的这些日子的劳动力,如此的话,这三个月来,你们可是白白是干了。所以你们可是想清楚?”
原本闹哄哄的人群突然安静下来,他们倒是没想过,只是想来给杜家的当家说一声,便去柳家应聘的,不过此刻听巧云说起来,是他们先提出不在承包杜家的田地,这样的话,这整个春天他们算是白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