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约是因为初来乍到,我的身体开始排斥这里的“舒爽天气”,第二天便开始发热咳嗽,一开始并没有觉得这样的病有什么不妥,三五日之后,没有好转反而恶化,才起了警觉心。
于是那些贼人的找访,不得不让南秋代劳。我的日子也因为这场病灾更苦恼了些。南夫人时不时的表示关心,华裳小姐终日里三天两头的拿着药罐子家里南府两头跑——但醉翁之意在谁,便不得而知了。
像我这样的“穷贵客”,还能被主人家这么照顾着,也算是,三生有幸了。
但为别人徒添的麻烦,总是有些过意不去。从前向莫楚教过我一些账房的算术,在南府还能偶尔去账房先生那里帮帮小忙,也算还了些恩情,再说别的,我可真是黔驴技穷了。
南秋忙起来三五日都看不见人影,我托他打听的人,总也没有消息,我终于有些明白这其中的故事——凭着南氏在这里的势力,打听一个这样肆意猖狂的宗教人群,总不是什么难事,除非,那教头还未曾遍及到南方,或者,是极其秘密的组织,是鬼魅般的存在。
但我总觉得是后者的几率不大,毕竟,南氏不是普通的氏族,在自己的地盘上生活着什么样的蝼蚁,怎么能不一清二楚?
那些人的下落总是无迹可寻,我的安稳日子怕是到头了——世界虽大,但总有他们的藏身之所。而那些人,我总要找到他们。
可世事难料,转眼间,我便在这里过了一月有余,病情却并未好全,没了发热的症状,白日里倒也无恙,一到晚间,总是整宿整宿的咳嗽。南秋也一直不放我离府,最后索性把账房先生的差事分了我一半。
大约如果不是身负孽债,这样的“账房先生”我倒是愿意长久的当下去。但如今看来,帐算的再好,也不能是我的初衷。
可照南秋的意思,我的病倘若没好全,带着这病疫就不要出府祸害他人了,安生的做账房先生的活儿计,别的心思便不要动了。
南秋信不过我的性子,我是知道的,所以我也理解身边以照顾为由看管我的小厮没断过是什么意思。
但借着采购的名义,跟着府上的大队偶尔开溜出去,走一遭南方的街,亲自访一些“来此的初衷”,这样的机会,也还是有的。
南秋一离府,我便多了这样的机会。
况且,这次,一大早他便行色匆匆的出府去了,还有什么管我的心思呢。
我跟采购领队的刘管家这些日子也算是熟络了些,他的岁数不大,却在南府当了六年的差,人还算善良老实,我略讨讨巧,便过了他这关。
府外的天总是比南府的天更宽些不是吗?
太阳最毒辣的晌午,我便着了灰蓝色不引人注目的衣衫,躲在了采购大队里。大概过了一刻钟,我就要被晒的背过气儿的时候,人才陆陆续续的到的齐全。
出发倒是利落,人数够了,便浩浩荡荡的出了府。谁知队伍还没从大门槛跨出去,便遇上了对面款款而来的“曲小姐”,只见她笑意盈盈轻描淡写的抽走了大队里的两个伙计——当然,其中一个是不才在下。
我看着渐行渐远的采购大队,顿时懊恼极了——今儿果然是出门不利。
只见她摸了摸头,冷静而自持的说道,“我的玉簪子怕是掉到了来时的路上,你们几个顺着来路去找罢,”接着还不忘瞧着她的贴身丫头正色一番,“馨儿你也跟着去吧,那是宫里的赏赐,御赐的物件,丢了,可是要掉脑袋的,可仔细着点找!至于你们——,”她缓缓转过头,看着被摘出队的我跟另一个小兄弟说,“我瞧着去趟银饰楼拿东西用不了这么些人,你……你跟着他们几个一同去找罢!剩下的那个,你与我一起去拿便妥了。”
她三下两下便支开了身旁的人,我低着头规矩的跟在她的身后,等着她的“发落”。
街上逛荡了良久她才幽幽开口,期间也没忘把玩着街边小摊的玩意儿,“南秋可是吩咐过的,除了后庭的花园,在你病没大好之前,可没你能逛的地儿,说吧,这是你第几次偷偷溜出来了?”
“也…也没几次……你万不能跟南秋…”
“怎么?你也知道害怕?”她扭过头抱臂看着我,语气咄咄。
“也并不是害怕,只是…”我低下头,小声嘟囔。
只见华裳突然掩面笑了起来,“一个玩笑而已!瞧你,还当真了!你若想出府,倒是跟我说啊,这南城,哪里景致好,哪里水草绿,我最清楚不过了——我早该带你出来逛一逛了!”
我皱皱眉头,抬眼道,“当真哪里都能逛?前街——也可以吗?”
她怔了一下,继而笑笑,“小丫头胆子倒大,前街那是什么地段儿,你可知道?”
“不过是鱼龙混杂些,你我……去不得?还是——你不敢?”我故意笑意迎迎的抬高下巴。
“十一,你不必激我,去自是去得,只是得乔装一番才好——”
华裳说着便放下手里的小玩意,拉着我进了小摊位旁侧的一家裁缝店。
转身出来的时候,她同我都换了衣衫,头发束成了男子的发髻,两个假胡子也是粘的有模有样,一副贵公子的派头。
而我们即将起身前往的“前街”——女子去不得,非江湖人士去不得,游玩不起的人,去不得。
说起来,三个条件就像专门为我量身打造的一样,恩,贴切极了。也因此,我只是打听到了这样的地方,在街头张望了两眼,却不曾进去过。
这次也算是托了华裳的福——只是,曲家大小姐的福怎么会是那么好托的?我的余生怕是要增添一条“为华裳与南秋的姻缘,抛头颅,洒热血,至死方休”的准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