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问心驾着马车,谢闻馨坐在马车内,两人急急往南方而去。一路马不停蹄,很少见到人影,最多的便是远山和树林。傍晚时分,终于来到一个小镇。
担心晚上行车不安全,再加上一路颠簸,两人也很劳累,于是便在镇上寻了个客栈住下。
那客栈名叫“来福客栈”,这时已经是掌灯时分,里面已有很多客人在吃饭,喝酒谈论,很热闹的样子。
一个伙计机灵,看见有客人来了,便出来伺候。李问心让他将马牵去喂饱,那伙计忙含笑答应着。
开房的时候,李问心顾忌到谢闻馨,对柜台管事的道:“给我两间上好的房间。”
谢闻馨却是在旁大声埋怨道:“李兄,何必如此浪费,你我二人长久不见,正应好好叙旧一番才是。”
李问心一怔,待见到谢闻馨对他眨眼睛,反应过来后,也笑着配合,对那管事的道:“既如此,那便一间吧。”
管事的也不说啥,拣把钥匙出来,招一个伙计过来道:“去,将两位客官带到天字三号房。”
那伙计便高唱:“好嘞!”然后接过钥匙,面向谢闻馨和李问心一弯腰,“客官您这边请。”又在前带路,登楼。
进了房间,谢闻馨抬首开始打量房间,虽不算豪华,但也颇为整洁干净,于如今逃亡之际来说,已经算是个不错的落脚之处了。
李问心又招过伙计道:“准备些饭菜端上来。”
伙计颔首,又问:“可要酒水么?”
“不必了。”李问心摆手,示意伙计出去。
伙计徐徐退出,吱呀一声关上门,自去楼下准备饭菜。
新城里,仅用了一个下午的时间,人们就传遍了雅园的事情。传说谢闻馨因得罪了九皇子,九皇子已经派了禁军来拿她。接下来就有人问:“捉到了没?”
那人便摇头,“没。不过,这事可玄乎,若是沾上了边,只怕就是抄家灭族的大罪。欺凌皇室呀!”
另个人便凛然,缩了缩脖子,然后便转入下一个话题。
那龙马租车行的老板也听闻了这议论纷纷,想起正午的时候,雅园的阿青来买了辆买车,并且还不是租的,心里就泛起了嘀咕:该不会就是为谢闻馨逃跑而准备的吧?那自己不就成了……帮凶?心里就猛然一大骇,慌忙跑到钦差行辕外,见了禁军头领兰德,禀报了这事。
兰德听闻消息,心下大喜,猜测谢闻馨从南城门而出,定是去了南方。但对那龙马租车行的老板却是不假辞色,骂了几句,敲了几千两竹杠,才打发他走。于是,又重新派人将东西两方的禁军追回,全部往南方追击。然后才望谭木处来说这事。
雅园里,柳妈和叶紫英偎桌而坐,眼睛红肿,神情憔悴,两人的鬓角都散开了,也没心情去打理。
叶紫英在谢闻馨走后,就哭天抢地地恸哭了起来。这段时日与谢闻馨的相处,虽说时间不长,可是她却对谢闻馨产生了浓浓的感情。常常依附在谢闻馨的庇佑之下,让她感觉到一种亲情的味道。自小无父无母,蒙柳妈收留,更让她觉亲情的温暖与珍贵。自从听闻出事后,就一直心情低落,但面上却一直勉强撑着,不想拖谢闻馨后腿,不让她担心,可现在谢闻馨走了,这种悲痛就像是绵延不断的潮水,无数次袭击她单薄的身体。她现在情绪很低落,低落地就像一条快要渴死掉的鱼。
哭累了,也就不知不觉趴在桌上睡着了。醒来后,发现身上盖了件衣衫。柳妈在对面的烛光映照中还在揾泪,泪珠就像一条不会干的河。
“柳妈……”叶紫英低唤了一声。
“哎……醒了?”柳妈一把抹净眼泪,不想招叶紫英也哭泣,便勉强挣出一个笑容道:“饿么?”
叶紫英静静看着柳妈做完这一系列抹眼泪的动作,摇了摇头,像个听话的孩子。
“不饿也不行,走,去吃饭。”柳妈想板一板脸,却发现哭的脸皮都皱了,不成功,表情似哭似笑。只好付诸行动,伸手来拉叶紫英。
叶紫英不想柳妈担心谢闻馨之余,还要担心自己,心内微微叹息一声,就陪着柳妈去了饭桌。
饭菜都已经凉了,于是香菱便和几个丫头将饭菜拿去厨房重新热了。
叶紫英看着热气腾腾的饭菜,不禁叹息一声,“也不知姐姐现在是否也吃上了热腾腾的饭菜?”
柳妈一滞,在桌那边不耐烦地催促:“吃饭吃饭。”但却是先给叶紫英碗里夹了个鸡腿。
城主府后院。
李峻正和夫人吃饭,夫人抬头看了眼李峻,嘴唇动了动,才探头问道:“孩子……不会有事吧?”
李峻在默然片刻后回道:“……没事的,放心吧。”
饭后,这边自有丫头收拾,他则去了书房,开始在房间踱步,踱了会,拿起一本书来欲看,不久,又皱着眉重新丢下,打开房门,在院中顺着幽径缓缓走起来。
钦差行辕。
九皇子坐在床上吃着西瓜,他一脸鼻青脸肿样抱着半个西瓜,颇为好笑,只是没人敢笑话罢了。吃着吃着,他想起那天那女子坠入河中的落魄景象,便笑了起来。但接下来就想到自己挨打的事情,他的笑容就在瞬间瘪下去了。在大庭广众众目睽睽之下,他堂堂皇室的九皇子竟然被一个女子当街殴打,这事要是传出去……他不知该怎样被那些皇兄弟们取笑。
后来他又想起自己的亲姐姐——月云公主,从小一直疼爱他,对他关怀无微不至,当然也时常管教,只可惜在她十二岁那年得病死了。他忽然一叹,事情至今已有五六年了,可常常梦里他还能见到她的模样,只是模糊了些,他觉得很悲凉。于是便想转移开注意力,便问旁边一个随从,“我扇子哪?”
那随从唯唯诺诺,支支吾吾,“怕是……那天遗失了吧。”生怕提起九皇子被打的事而惹他不高兴。
“罢了,下去吧。”九皇子一挥手,把他打发了下去。心想遗失就遗失了,虽说那扇子价格也不菲,最重要的是扇子下面缀有一块漂亮的红玉,红润如血,可就算再昂贵,于皇室来说,也不过是九牛一毛,他根本不放在心上。
这一夜,骤然下起大雨,风呼雨急,刮得树枝乱颤,声响很大,注定很多人要不眠。
东西南三方的禁军在夜雨中根本就没法行走,抱怨着咒骂着,急急寻了个地方避雨,燃着篝火取暖吃干粮。
李问心同样很难入眠。他担心的不仅仅是后有追兵,这点是肯定的,还有就是来自床上谢闻馨的诱惑,虽和衣而睡,可是那种来自少女的清雅的体香和淡淡的胭脂花粉的香味却让他格外有精神,即使他是隔了很远的距离在一张躺椅上睡的。最后在使劲告诉自己君子当坐怀不乱之类的警世醒言的作用下,才偷偷睡了两个时辰。
谢闻馨没有如往常一样入夜便修炼,而是做了一件长久以来都没做的事情——切切实实痛痛快快地睡了个长觉。
自从习了仙术,她很少担心。之所以逃,则是为了柳妈和叶紫英等人。
天蒙蒙亮的时候,李问心一个激灵醒过来,翻身从床上跃起。打开窗户看了看天色,客栈里已经有炊烟袅袅冒出。他走到床边,轻叫:“闻馨姑娘,闻馨姑娘。”
叫了两声后,谢闻馨终于醒来。
谢闻馨眼眸睁开,看了李问心一眼,伸了个懒腰,那慵懒的姿态颇为妩媚,令的李问心不由心里一颤。
打着哈欠,谢闻馨从床上起来,懒懒地问:“天亮了么?”随即就整整衣衫。
洗漱一番后,两人下楼,买了早饭和一些干粮,急驾了马车,往南方驰去。
到了正午的时候,两人终于停了下来。
前方是一座绵延青山,有百里之巨,像是一条巨龙,横亘在原野上。因此,也只有一条小道可从中通过。一面是刀削峭壁,一面却是临着悬崖,从上往下望去,黑漆漆的,根本不知有多深。
谢闻馨出得马车,一脚踏在路旁的泥泞里,她皱了皱眉,昨夜的雨下得太大了些。她在心里算了算,从昨日正午到现在,走了将近三百里路,离新城也算有一段不小的距离了。
李问心看谢闻馨凝眉沉思,也不语,从包裹里拿了干粮和水出来,在谢闻馨抬眼看过来的时候递给她。
谢闻馨接过来,吃了一口,道:“待会咱们把马车拉到那悬崖边,把车厢卸了,推悬崖里去。”
“啊?”李问心惊讶地差点咬到舌头。“那、那我们怎么走?”
“用脚走啊!嘿嘿。”谢闻馨笑着,却是并不道明,卖起了关子。
吃完后,两人果真在悬崖旁卸了车厢,合力将它推进深崖。
“好了,你说现在怎么办吧?”李问心很无可奈何地问道。
谢闻馨嘴角勾出优美的弧度,神秘一笑,“将这件衣服扯成几大块。”她从包裹里拿出一件自己的衣服丢过来。
“嗯?”李问心又是疑惑又是惊诧,觉得平时读书颇灵活的大脑此时像生了锈的废铁。
“先在里面垫上厚草,再裹在马蹄上。”谢闻馨又叮嘱。
李问心摇头一叹,只得照办,去进行他的毁灭大业去了。
谢闻馨则走到崖边,弄出两道深深的车辙,像是马车经过狠狠一番挣扎似的。想想又去李问心那儿,拿一小块碎了的衣服过来,朝崖下丢去,挂在几米下一棵生长在岩石缝里的杂树上。
“好了没?”李问心拍手站起来,往崖边看了一眼,随即恍然大悟地拍手道:“原来你是想弄出一副坠崖的假象啊!”
谢闻馨装作无奈摇头,“才明白啊!还天下第一才子呢!”转身取了多余的布包在自己的鞋子上。
李问心依样画葫芦,然后两人抹去现场不必要的痕迹。
李问心牵了马,马上挂着包裹和食物,谢闻馨一手提着衣服,防止下摆沾上泥,两人折转方向,朝西行去。
看着谢闻馨害怕泥泞沾裳而提衣的动作,李问心不禁笑了起来,喉咙动了动,忍不住提醒一句:“你现在可是男装哎!”
谢闻馨忙里回头白了他一眼,哼了一句:“多嘴……”仍旧提着衣服前行。
行了约两里路,谢闻馨又停下来,对李问心道:“可以了,将马蹄上的草取下来。”
李问心渐渐形成了照办的习惯,在这过程中,谢闻馨则将马背上的东西全都取下来,一手挎着。
“这些怎么办?”李问心看着那些裹马蹄的草和布。
“不怎么办啊,就丢这。”
“那不就告诉了人我们的去向了吗?之前的努力岂不白做了?”
“就是要告诉他们我们的去向。”谢闻馨道出谜底。过会又问:“……你相信我们那么容易就摔悬崖里吗?”之后又用空着的手在马背上一拍,那马嘶鸣一声,纵身朝西方奔去。
太阳在云彩里露出笑脸,撒向世间金光。
谢闻馨在前,李问心紧随,两人穿着包装过的宽大鞋子,在路上根本就留不下痕迹,朝西北方向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