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闻馨经过一夜的修炼,精神奕奕,丝毫不见疲惫之色。房间的窗户在开着,虽然还是阴天,偶尔还飘过几丝细雨,但她丝毫没觉得不好。她有时候自己都觉得自己很奇怪,特钟情于下雨和下雪的日子,她觉得这样的天里人是纯净无瑕的。
这会,她正和叶紫英坐在一起吃早饭。她惬意地吃着稀粥,尝着小咸菜。对面的小紫英则在剥着鸡蛋,露出光滑洁白的蛋白,只听她嘟囔道:“姐姐准备怎么帮那叶怀安?”
谢闻馨放下小碗,也拿过一个鸡蛋来剥,慢慢道:“城主府那里不是还有份人情么……”
“嗯……也对,这时怕也只有他们能帮得上忙。”说完叶紫英咬了口鸡蛋,又咯咯笑着道:“不过……呵呵,听说吴景坤与他可有些不对付。”
“这倒没什么的,吴景坤是个识大体的人,况且他俩也没什么恩怨,有的只是文人间的较量罢了,就像小孩子爱赌气一样。”谢闻馨拢一下鬓角,淡然地说道。
小紫英点点头,一副深以为然的样子,点评道:“想想也是,也只有这两个旗鼓相当的人才会这样,你看在李问心这个更大的才子面前,两人却是连诗词都不敢提了。”末了又添了一句,“还是我的偶像厉害!”
谢闻馨便不置可否地轻轻地笑。
叶怀安这时也在吃着早饭,在院里的大树下,他喝着稀粥,吃着油条,长时间紧皱的眉头也有了些舒展,但事情没定下来,他仍然不能完全地放松。就像新生的皱叶,需要时间的催生,才能完全舒展全身。
他想谢闻馨的意思估计是要帮他的,不过大概也是通过李问心那里,因为听说他和李问心吴景坤的关系都很不错,算是才识上的互相赏识吧。五月底的时候他倒第一次见到了李问心,第一感觉便是英俊,整个人像一柄剑,平常被剑鞘包围着,只能看得见外表的华丽与贵气,可一旦剑鞘分离,立马就像是战场上的生命收割机,凶利无比。譬如当时在醉云轩的楼里,仅以一首诗词,他便将众人死死地压住。
他是佩服他的!
可是除了佩服他还有些难以言表的情绪在内。最近常听人聊起李问心或者谢闻馨,但无论是谁,只要一谈起两人中的一个,便都会不由自主地谈到另一个,完全不似写文章那样,根本不需要过渡,自然而然地就像喝水呼吸。每每这时,他总会眉头微微皱起,陷入沉思。
作为新城有名的才子,并且本身进士这个身份就已经让他分外耀眼,当然这些耀眼的光环还是没法和李问心比的,可他的光芒同样不可抹杀。文人怎么说呢,其实内心里大概都会有一个才子佳人的梦想,此种想法较之于春闺里的小女儿来也不遑多让,浪漫因子同样在他们身上滋生。
对于谢闻馨,这个彷如天上神女一样的绝色,并且才识过人,对他的内心触动很大。本来他的内心里只有一片原野,但谢闻馨的出现,很突兀地让他看见了另一片原野,两者焕发同样的勃勃生机。男人么,一生要追求的不就两样东西么——事业和爱情。事业,他正在追求,若是有个机会摆在眼前,他自信可以拓出一条坦坦大道来。可是爱情,他并不是富裕的人,所以不免在面对谢闻馨时掺杂了些许自卑的因子。
偏这时候李问心又如一尊高高在上的战神一样杀来,他的任何方面都胜过于他,他自信的或不自信的都在一瞬间被击溃,化为乌有,荡然无存。
很般配的……那晚他站在窗口听着院子里的梧桐细雨声想。
于是事情便像是不了了之……
于是在面对谢闻馨甚至李问心的时候,他的神色有些复杂。
但这事他也从没对任何一个人说过,只在深夜入睡前才会想一想谢闻馨的名字。原野开始荒芜,他直觉错过了很多,可却也很无可奈何。
昨夜,心情烦躁,便思去微子湖上排忧解愁。偶遇谢闻馨和叶紫英是他未曾想到的,至于让遣一小厮去雅园,则更是出乎意料。
可是派遣小厮,他哪有小厮呢!恰好他的一个学生林东过来请教课业,于是在解答之后,他便让林东代自己去一趟雅园,并且在口袋里抖出了几百文来给他。总不能让人干活不给钱还让人家倒贴吧?想到这里,他自嘲的苦笑一声,但神情已经颇为轻松起来。
且不说林东如何去雅园寻谢闻馨,先说城主府这边,看有什么事情发生。
城主李峻自从得了那份要破获“皇子殴打案”的命令后,就已经苦笑着派人调查,案子破获地很快,一打听便知。有人见凶手逃去了雅园方向,且画师根据目击者的记忆画出了画像,结果拿到李峻面前一看,好悬他没晕过去,但饶是如此,也扶着桌子呆坐了半晌。
这人是闻馨姑娘无疑了。
他呆立在窗口,看着几只鸟雀擦过花头,往远方飞去,心却越坠越低。
“父亲,怎么了?”李问心端着一杯参茶进来。
李峻回头看了眼儿子,他也听闻过儿子与闻馨姑娘的事情,知道两人关系颇好,好到有一次甚至违了自己的告诫而写了幅署名的字给她。更何况就算两人没有这层关系,仅一个救命之恩就已经很难还清。而现在派人去拿她,恩将仇报?他是断断做不出的。
“唉……”他轻轻叹息一声,但却像重逾千斤。看着儿子不明所以的表情,他指指书桌上的画像。
“这不是闻馨小姐么?”李问心拿过画像来看。
“九皇子被打的事你也听闻了吧,可这打人者……”李峻语气断续,眉头拧着,不知该怎么说下去。
李问心的眼睛瞬间睁大,做了一个不敢想象的猜测。他抖着画像,没说话,但却在以眼睛问父亲。接着便在紧张压迫的气氛中看见父亲沉重地点了下头,他的心也瞬间崩塌,感觉世界天旋地转起来。他喃喃着,把画像抖得哗哗作响,“怎么会?怎么可能?……”但其实心里也相信了,只是始终不愿意承认而已。
可现在也不是纠缠于这些的时候,好好想办法处理事情才是正经。
他攥着的手松开了,将画像摊在书桌上,问道:“那父亲想要怎么做?”
“你现在去雅园那边告诉闻馨姑娘,让她立即离开,我这边先拖着,等午后才过去九皇子那边禀报。”李峻斟酌着说道。
目前谢闻馨犯地可是殴打皇室的大罪,捉住了肯定要杀头的,怕只有迅速离开这里才是她唯一的出路了。
李问心怔住,嘴唇动了动,但什么也没说出来,其中利害他自是非常明了。“……好,我这就去,这边……就交给父亲了。”
“去吧去吧……”李峻挥一挥手,心里也颇为烦躁,又沉吟着叮嘱:“……尽量别被人发现。嗯……远一些也没甚关系,以后还可以回来,最重要就是现在。”
李问心回房换了身朴素些的衣服,然后匆匆出大门,只是刚出大门,就被惊住了,九皇子的那个随从又来了,大概是来问询案情的。
怎么来地这么快?他心里叫一声苦,低了头,脚步急切地往雅园去。
雅园里,谢闻馨正在看叶紫英跳舞,树影婆娑中,她端起一杯凉茶来喝,几枚茶叶在漂浮,被吹开。
对即将临头的大祸她浑然不觉,也难怪,她打人正起劲的时候,钦差尾随大队还未至,哪里能想到惨遭自己毒手的会是尊贵无比的九皇子呢!
这时候,香菱领着林东过来,那林东见了谢闻馨和叶紫英的美貌,一下子愣住了,然后在香菱的噗嗤大笑声中才想起正事,于是面红耳赤地低声道:“……是叶老师让我来的。”
“喔……”谢闻馨也猜是了,便从袖口里掏出一封信来,递给他,道:“这封信便是给他的,去吧。”
那林东接过信来,犹豫片刻,终于像要做出什么艰难决定似的,狠下心来脸红着说:“……几位姐姐真漂亮,像仙女似的。”然后慌不择路地跑了。
叶紫英立马啐了一口,嗔骂道:“这小崽子,这么小就会甜言蜜语,长大也不是个好货色……”
谢闻馨则只是淡淡地微笑着,而香菱却是嘿嘿哼哼的嬉笑。
李问心一阵风也似的刮向雅园,在雅楼门口撞见一个十岁左右的小童,手里握着封书信,也没在意,径直往里边走。要进雅园后园,却被人拦住,待被人通报后,见了谢闻馨的悠闲模样,心里更是火急火燎,大喊道:“快,闻馨姑娘,跟我走!”
谢闻馨从椅子上站起来,蹙着美眉问:“……哪去?”
“逃!”见谢闻馨不明白,他又道:“事发啦,赶快离开这里。”
叶紫英在旁听了,看看这两人的表情,会错了意,小手捂着嘴,脱口而出道:“你们这是要……私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