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闻馨和叶紫英在巷弄中七拐八拐之后,终于来到一个院落前,墙壁斑驳,木门破旧。
门半开着,谢闻馨和叶紫英听见里面有两个人在说话,其中一个还是男音,有些熟悉,于是悄悄开了门进来,趴在窗户边朝里张望。
——原来是个十六七岁的俊俏小伙。
“竟然是阿青那小子,早就看出他对雪莺有意思了,这下倒好,逮个正着。”叶紫英嬉笑着嘀咕,整个一唯恐天下不乱的表情。
屋里那两位还不知被人撞破了好事,兀自在说着话。雪莺病了的母亲仍旧躺在床上,但脸上已经恢复了些生气,嘴角带着一缕若有若无的慈祥的笑意,看着争抢做活的两个年轻人。
桌子上放着些水果,很鲜嫩,是那叫阿青的小伙子带来的。来了后,先是陪她说了会话,然后见雪莺在干活,就拍着胸脯打包票说重活全由他来干,却被雪莺一眼瞪过去。她躺在床上见了就有点想笑。
过不久,雪莺朝阿青招手,把他叫了出去,不怀好意地笑着道:“来啊,给你找重活干……”
阿青见了雪莺那表情,嘴角抽了抽,这表情太熟悉了,完全是她整人的前兆。可还不能不去,于是尾随着到院子来,还得装出一副很高兴的样子。
刚出房门,到了一个雪莺母亲看不见的地方,就被雪莺拧住了耳朵,只听她恶狠狠地说:“谁让你来的?来这干什么?”
“嗳呦,你先放手,疼,疼啊……”阿青苦着脸叫,觉得耳朵上的力道松了些,口里也不由松一口气,连忙解释:“……我去找你嘛,没找到,然后就听说伯母病了,于是寻思着来家看看……”
雪莺怒了,手上用力,“什么叫来家看看?这是我的家,又不是你的家!”
“哎,好好,我知道了,痛,痛……”阿青脸都拧成苦瓜了,眉头紧皱着,却还不敢反抗,只得苦苦求饶。
于是雪莺松开了手,然后指着厨房的水缸说:“你不是想要做活么,好啊,去把厨房的水缸装满。”
阿青“嗳”一声,忙不迭地去了,走到一半,顿住脚,回头说:“你也歇歇,陪母亲说说话去……”
雪莺立马又柳眉倒竖了,又要过来拧耳朵。
阿青反应快,察觉又说错话了,赶紧补救,“你母亲,我伯母。”然后一头钻进厨房,待见雪莺进了堂屋之后,才敢出来打水。
院里的一个角落里有井,阿青便一桶一桶地往上提,朝缸里灌。
院子的另一角落里,两个小脑袋凑在一起朝外偷看。叶紫英嘻嘻笑着,“真有意思,原来阿青这样怕雪莺……”
“不是怕,是爱;因为爱,所以包容……”谢闻馨纠正。
叶紫英听不太懂,琢磨了一会,抬头看谢闻馨,见她眼睛注视着远处幽暗而深邃的天空,眼里浮现出一丝茫然,不禁怔了怔,直觉现在不太适合说话,于是就只能看。
很快,她就看到阿青将水缸填满了,雪莺拿着药罐出来要熬药,阿青见了,又连连说这么重的活还是交给我来做吧,我来我来。
雪莺低头看了看手上的药罐,又看看对面的阿青,心里直犯嘀咕:熬药也算是重活吗?又想起人们口中常说的“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就更不敢给他了。
“我来我来……”阿青还是很坚持。
雪莺才不上当,伸出一只手挡住,想撇过他去厨房熬药。
阿青又伸手来争。
于是,两人四只手在药罐间你争我夺,互不相让。
然后,雪莺力气小,一个趔趄,几乎要摔倒,阿青慌忙伸手来抓,这一下正好抓在雪莺的手上。
雪莺站稳后,脸一下子红了,既羞又恼地手指着阿青娇斥:“好啊你,臭阿青,都跟那些坏男人学坏了,竟敢对我动手动脚了……你、你,我……”雪莺气地不知该说什么了。
阿青登时百口莫辩,“不是,我、我只是要帮你熬药而已啊……”
这时,叶紫英忽然娇笑着从墙角处跳出来,说:“吼吼,可让我逮到了,你们两个竟然光天化日之下在这院里……”
谢闻馨尾随着走出来,额头垂下几根黑线,小紫英也太能扯了,她抬头看暗了的天空,这也叫光天化日之下?
可那两人早就被突然杀出的人吓了一大跳,哪还注意叶紫英话中的语病。
雪莺见男装的叶紫英走出来,像只蚂蚱一样一下跳开一步,好离阿青更远一些。
“别跳了,撇不清的,我都看见啦,连小手都……啧啧……牵上啦……”叶紫英探着脑袋取笑。
雪莺小脸红地像熟透的桃子,头低垂着,想要辩解,话出口后,却发觉虚软的要命,底气十分不足。“紫英小姐怎么……什么话都说……”然后羞赧万分地往厨房做饭去了。
雪莺溜了,阿青可不能溜,只见叶紫英开始盯着他对他笑,很放肆的那种,阿青欲哭无泪,不知道该回以什么样的表情,只能讪讪着笑,挤出的笑容颇为勉强,像是干瘪了的红枣。
终于,叶紫英笑完,对阿青翘出一个大拇指,夸赞道:“……阿青,好样的,不错。”
阿青开始做出傻气的模样,摸着后脑勺,嘿嘿地笑,实际上他一直很都精明。然后才感觉到手上争来的药罐的重量,忙以熬药为借口,也扎厨房去了。
谢闻馨走上前来,这时终于看见叶紫英露出像小狐狸一般胜利后得意的笑容,一脸的狐媚妖冶。她忽然觉得这样的叶紫英很漂亮很可爱。
伸手在她头上敲了一下,谢闻馨语气充满爱怜地道:“你就作怪吧你……”然后径直上堂屋陪雪莺母亲说话去了。
快吃晚饭的时候,雪莺担心谢闻馨和叶紫英吃不惯这些粗茶淡饭,便吩咐阿青到街上去买了些熟食回来。
晚饭后,谢闻馨和叶紫英一人塞了一百两银票给雪莺,雪莺很感动,美目迷蒙,说不出话。
谢闻馨又叮嘱:“这几天就别回去了,在家好好照顾伯母……”
“可小姐你身边没人照料……”雪莺咬着嘴唇,犹豫。
“我又不是小孩子,还不会照顾自己么?”谢闻馨到的口气像是埋怨责备,“再说,园里那么多丫头,不行,就随便找一个先使着呗……”
雪莺转头看床上的母亲,终于道:“……好吧,小姐。”
看天色也有些晚了,谢闻馨和叶紫英便告辞离去,雪莺担心两人,就打发阿青一道将她们护送回来,阿青自是不敢不从。
新城的夜晚一般都很热闹,灯笼高挂,人声喧嚣,但现在这两位大小姐都没选择继续玩赏,而是直奔渡口,登舟上岸。
船桨轻曳,在水里划出一圈圈的波纹。不时有几片小舟错身而过。
一声叹息,像是敲打在心底上。
循声望去,谢闻馨觉得那人身影有些熟悉。等船离地近了,才认出原来是许久不见的叶怀安。
他盘腿坐在小船头,旁边是一瓷瓶酒。雾柳摇光,寒露加身,他仿若不觉,任船只漂流。
酾酒临湖,清风徐来,他喝地好不惬意。只是在这洒脱之中,又蕴有一种无奈的像要穿透时空的沧桑。
谢闻馨站立船头,不语。过会,让船夫往那边划。
“叶公子倒是好雅兴……”谢闻馨道,但话只有半句,甚至连意思都不太明朗。
叶怀安抬头望过来,见是谢闻馨,笑了一下,“呵呵……原来是闻公子。”他的笑容干瘪而又无力,像一只饿了几个月的鸡,等到宰杀时,却发现没几两肉。
叶紫英在身后没来由地打了个冷颤,嘟囔一句:“渗得慌……”然后跑船尾去了。
“哦,原来紫公子也在。”他这才发现女扮男装的叶紫英,笑着打了声招呼,可对方早跑了,没听见。
谢闻馨凝眸注视叶怀安,忽然觉得这时的他很真实,与游走在文人之间时迥然不同。她在心内可惜:他才学倒是有的,只是没个好的出身罢了……
“为引荐的事吧?”谢闻馨突然的语气里也带了些沧桑。
这突然的变化让叶怀安捕捉到了,他不禁抬头去看谢闻馨,却发现谢闻馨正在遥望深邃黑暗的夜空。
他不知该回答什么,于是便重重喝口酒。
谢闻馨重新将目光投过来,叹息道:“明天打发个小厮到雅园来吧……”然后,吩咐船夫开船,走了。
叶怀安惊讶地怔住,看船头远去的身影,和因船离去而惹得一湖皱波卷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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