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向晚,暮霭渐沉,绿柳拂烟,舴艋曳波。谢闻馨和叶紫英换了男子衣衫,联袂往微子湖畔来。
游走于路,从路人议论中得知,原来九皇子代天宣旨来了新城,旨意却是起用一些文人仕子,这些人大多是几年前榜上有名的才子。这倒证实了前段时间流传的消息,很多人很高兴。
“姐姐,也不知那九皇子长地什么样?”叶紫英来了兴致。
“当心是一只色老虎,吃了你!”谢闻馨吓唬。
叶紫英撇撇嘴,才不上当,跑到路边去看卖乌龟的,准备拿草逗弄一下,却被谢闻馨一把拉走。
两人在街道上穿行,雪莺的家有些难记,左拐右拐之后,谢闻馨有些迷糊。
在一家布店的门口,谢闻馨住了脚,在两条岔道间抉择。半晌后,谢闻馨才犹犹豫豫地指着右道,说:“……这、这边。”
谢闻馨择路的时候,叶紫英就一直扁着嘴,在旁边皱眉,现在看谢闻馨选了右道,直接一步跨左边道上去了。
“哎,右边……你走左边干嘛?”谢闻馨叫。
“对啊,我就是要走左边呀……看我脸上写的什么?——我不相信你!”叶紫英回过头来对谢闻馨发问,然后又在谢闻馨诧异的目光中自问自答。
谢闻馨只得几步追上去。
布店里,李碧瑶选了中意的布,让掌柜的派人给送到城主府去,自己则优哉游哉地空着手欲往家回。这边掌柜的一听是城主府要的,哪敢说不送,一口气连连答应,保证一刻钟内送到。
出了布店,李碧瑶习惯性地左右张望一眼,这时忽然瞥见北边一个熟悉的人影。他一身白衣,风度翩翩,在风里似乎要化仙而去。
李碧瑶当即眼睛都瞪大了,脚步轻点,眉开眼笑着来追。
李碧瑶最近很苦恼,因为脑子里老会出现当初救她的那个人,甚至好几次在梦中出现,这让她又羞又臊。好几次,和哥哥说着话的时候,也会不由自主地想起他,然后哥哥就在她眼前晃动手指来取笑她。
“小妹,在想谁呢?”哥哥在对面不怀好意地打趣。
她面上不禁一红,连自己都能感觉到小脸几乎熟透了,嘴上却硬撑着:“哪有?谁说的?”说了头有些低,心里也发虚地要命,忍不住来偷看哥哥的反应。
哥哥却一直在那边嘿嘿地笑……
她便拿了桌上的剑,作势欲刺,哥哥立马拱着手,连连告饶,然后回身便逃……
现在她要做的是她最擅长的事——跟踪。在不打草惊蛇的前提下,她不仅要探出那人的底细、姓甚名谁,还要知道他住在哪里。
她的身形很敏捷,像一只猫,从一个位置倏地一下跳到另一个位置,自信不会被对方发现。
谢闻馨和叶紫英仍旧朝前走着……
本应直着向前走,在一个拐角的时候,谢闻馨一把把叶紫英拽过来,然后把一根葱样玉指放在嘴边,做出噤声的手势。
叶紫英会意,立马以眼神示意,问为什么。
“有人跟踪……”谢闻馨小声地说道。
叶紫英探出半个脑袋来看,果然一个绿色身影立即顿住了,靠在墙边,装腔作势地摘爬出墙的树叶。
“姐姐真厉害!”叶紫英翘楚大拇指,表示佩服之极。“可要怎么办?”
谢闻馨思索,抬头间,看见前面来了一个捕快,穿着黑红相间的捕快服,腰上悬着快刀,嘴里衔着一个草根,神情颇为轻松惬意。她暗道一声来地正是时候,嘴角散发出一个抹不开的笑意,道:“有了!”
“什么有了?”叶紫英抬起脑袋来,蹙着秀眉问。
“别问,看我的。”谢闻馨自信满满地道。
谢闻馨装着气喘吁吁的模样,跑到捕快身前,“捕快大哥,快,有贼……”
“啥玩意儿?”捕快被冷不丁从墙角冲出的人吓了一跳,很是疑惑。
“不是啥玩意儿,是人,一个贼!”谢闻馨呼着声音强调。
“光天化日之下,在本捕快的英明领导下,竟然还有贼?快说,在哪?”捕快噗的一声呸掉口中草根,就要刷的一下抽出刀来,想想又觉得太草率,捕快哪能如此轻率拔刀,拔刀可就要见血啊,于是顿住,但开始用双手按紧了刀。
捕快抬头望望天,又看看地,再四处瞅瞅,一步一顿地走……
谢闻馨不明所以,于是跟着做……
叶紫英在墙角憋住了劲地笑……
“贼呢?”捕快问。然后看见偷笑的叶紫英,几步赶过来,声厉色惧地就要拔刀,指着问:“是你?”
叶紫英慌忙摆手,连道不是,谢闻馨也来作证,于是捕快松了脸色,又问:“那贼在哪里?”
“不在这里。”谢闻馨道。
“哦,”捕快恍然,抖抖衣领,按着刀的手也松开了,“那你瞎紧张个啥,差点影响了英明神武的本捕快的判断……”
谢闻馨有些受不了,在心里埋怨:是你一开始就紧张兮兮的好不好?
叶紫英指指南边岔道,“……贼在那里。”
捕快神情一僵,双手忽地又按在刀上,偷偷探出脑袋来看,果然一个女子正要朝这边来,见了他,脚步一顿,转身又要作势摘树叶,偏偏这段没了,于是只好极其郁闷地抠墙。
“女的?”捕快惊讶地问。
“就她。”叶紫英在捕快头下探出脑袋,确认嫌犯。
“好,看英明神武的本捕快前去拿她……”捕快偷窥的身形立马再次转变为高大伟岸,他眉毛一挑,就要上前,踏出半步后,又伸回脑袋来,“两位公子贵姓?”
谢闻馨和叶紫英愣愣地看着他,问这干嘛?但谢闻馨还是呵呵笑着道:“……我姓闻,他姓紫。”说时指着叶紫英。
“喔……”捕快缩回脑袋。
踏出一步后,再次伸回脑袋来问:“文人?”
“呵呵,算是吧算是吧……”谢闻馨面笑,内心里却欲哭无泪。
“唉,我本也是一个文人,听闻北方征战不休,于是毅然弃笔从戎,可是谁知军队说招满了,不要,于是只好做了个小小捕快……”捕快慨叹着,又缩回脑袋去。
捕快又踏出一步,才回了半个头,谢闻馨和叶紫英连忙道:“慢走慢走……”
“不送不送……”捕快答。
捕快又要回头……
“抓贼抓贼……”谢闻馨和叶紫英提醒。
“是嘞是嘞……”捕快叫嚣着,冲了出去。
李碧瑶用眼角余光偷偷往这边瞄,见那边忽然出了个捕快,心内有些发虚,把头垂地更低了,手抠墙抠地也更厉害了。
捕快威风凛凛地站在李碧瑶身后,皮笑肉不笑地道:“哎,再加把劲,快啦快啦,就快抠出一个洞啦……”
“抠出洞做什么?”李碧瑶反问。
“嗨,这不就是你要做的大事么,怎么反问起我来了?”
“什么大事?”李碧瑶转过身来。
“偷东西呀!贼不就是做这营生的嘛!”捕快嘲讽。
李碧瑶一步一步朝捕快走过来,怒道:“好哇,你竟敢说我是贼?”
“怎么?难道你还不是?嘿嘿,还是一个女贼,果然算计地好哇,仅这一招就可见高明之处,出其不意致其不备!”捕快见了李碧瑶发怒的模样,嘿嘿大笑,即将拔出刀来。
谢闻馨和叶紫英在墙角看见“贼”是李碧瑶后,互视了一眼,都要在彼此眼中找到答案,意思是你惹着她了?
叶紫英无辜地一翻眼,“别看我,肯定还是那次你救她的事,人家感动了,想要以身相许来着。”
谢闻馨苦笑,无言。
这边,李碧瑶怒了,如一头发怒的母狮,赶在小捕快拔刀前,一脚将他撂翻在地,然后又赶上前来踢,同时口中道:“你个臭捕快,坏捕快,敢诬赖我是贼,也不看看本小姐是谁……”
谢闻馨和叶紫英见了胆寒,果然是练过武的,出手就是不凡,那捕快被打地只把哀来嚎。可是她们又不能上前救,想想之后,两人发出一声大叫,然后拔腿就跑。
李碧瑶这时才想起正事来,撇了捕快,往拐角奔来,定睛一看,人早没了踪影。心里气不过,想想都怪这个半道杀出的臭捕快,于是气哼哼地回身,又补了两脚,然后才怏怏地往家里回。
回了家,正要上厅堂向父亲告状,却见已经有人在告状了。那人是九皇子的随从,说九皇子被打了,凶手是个女的,还从怀里掏出一把破扇子来,连扇骨都没几个完整的,说是凶器,要求城主缉拿。
城主李峻听了,面色有些难堪。能不难堪么?堂堂九皇子一入自己的管辖范围便被打了,这让他情何以堪?而且现在九皇子还是钦差的身份,手执天子剑,要杀便杀,要剐便剐。
李碧瑶听了不以为意,便不再去烦父亲了,况且自己也没受什么欺负,反倒是那个臭捕快被她好好欺负了一顿。
于是穿廊过树,到哥哥房里来。
吱呀一声推开门进来,只见哥哥慌忙将一个东西塞到一本书底下,可因时间紧迫,只塞了大半进去,露出一截白色丝绸和一根悬在半空晃悠悠的细针。
李碧瑶一眼瞅见,揶揄道:“呦,哥哥这是在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呢?嗯……绣东西?”
李问心便在那边定身不做声。
“……丝巾?手帕?”
李问心怒目瞪她。
“定情物?呵呵,肯定是了。嗯……不知是哪家的小姐呀,肯让我这堂堂第一大才子、心高气傲的大哥心甘情愿做这等女孩儿家做的事?”李碧瑶眉毛高挑,很是得意,心想让你取笑我,现在终于风水轮流转,轮到我取笑你了。
李问心绷出的愤怒终于如被针扎的气球一样泄了,无奈地晃晃脑袋,便把李碧瑶往外推,“去去去,母亲刚刚还问你哪里去了,还不快去回话……”
“要是我发现你敢骗我……哼!”李碧瑶脖子一梗,脑袋歪着,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