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灵珠过来探望连翘时,连翘正在清心宫前院的柿子树底下缝制荷包,将绣好了的墨绿锦布对折好了,翻过来细细的缝着。正午的太阳照得人眼睛都不觉微微眯起来,身上更是暖洋洋的,她只着了单衣却还是热。小婵执了张小矮凳,坐在她身后打着盹。
“姐姐!”灵珠着了碧色的连身裙子,满头的金叶子在阳光下一点一点闪闪发着光。她一面亲热的叫连翘,一面轻轻恍了恍左手提的三层的朱漆小食盒,笑得整张脸都皱起来,“妹妹可给你带了不少好吃的呢!”
她话说完了,连翘手里的压绣荷花的荷包也也恰好缝制好了,她将五彩绸带编制的绳子穿在墨绿的荷包收口里,方才抬了头,冲她露齿笑了笑,“哪有一日里往冷宫里跑三次的妃子,也不怕沾染了晦气?”
自打她进了清心宫,除却辰媛过来拿穆贵妃吓唬她一次,还有就是长公主过来看过她,叫她权且先委屈在这里待两日,避过风头再说。再来就是灵珠老往清心宫里跑,也不随手带些宫女的。她先前其实与灵珠并不熟,知道她住进来第二日,灵珠竟然过来安慰她,说淑妃也被罚禁足百日,好歹不是光她一人吃亏,让她心里平和些,不要郁郁。
虽说灵珠不太懂得如何宽慰别人,说的话也多是无用的闲言。她反而觉得她这样倒真是天真烂漫,毫无城府。意外对她生了许多喜爱。灵珠自然与她生了亲近之意,宫里没什么朋友,便老来她这里。
她闻言假意瞪了连翘一眼,“这几****都来了好几次了,若是沾染了什么不干净的,也早就已经染上了。现下里倒才想起来说...”
灵珠声音大,小婵终于在小凳子上清醒过来了,忙接过她手里的朱漆食盒,慢腾腾的提进了正殿里。
灵珠便坐到小婵坐过的凳子上,盯着连翘手里已经制好的墨绿荷包,点了点荷包上的绿荷叶,“姐姐,虽说灵珠不善刺绣。但也瞧的出来,姐姐选了墨绿色的锦布做荷包,又绣个绿色荷叶,顶着两朵浅浅的红荷花,实在不搭配...”她轻轻摇了摇头,仿佛是极不赞同,又跟着问道:“不过姐姐,你这样绣,是不是还有什么其他特殊的说法?”
连翘做出认真思考的摸样来,半响才靠到她耳边道:“我告诉你了,你可不能告诉了别人!”灵珠忙点了点头,连翘脸上无声的笑起来,声音却故意装作一本正经,“说法就是...其实是姐姐绣工太差,绿布上绣绿荷叶,哪里针法错了,别人不是不容易瞧出来吗。”
灵珠还当真了,皱了眉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她瞧了连翘手里的墨绿荷包好一会,方才想起重要的事情了,露出一脸严肃的样子来,“姐姐,你怕还不知道,现下西南战乱,军情紧急呢。”
连翘淡淡“哦”了一声,不甚在意的样子,只去整理怀里剩下的丝线,归纳倒脚旁的竹篓里去。灵珠见她如此,不禁撇了撇嘴,声音里都是担忧和失落,“姐姐怎么办?皇上就要御驾亲征去了!”
连翘才微微怔住,心里也是“咯噔”一声,大秦的西南边境,向来不是个平和的地方,正应了那句天高皇帝远的话,离燕都太远,底下的官吏欺上瞒下,内外勾结。
边关自然是纷乱,年年与邻国南越纷争不断。那样的蛮夷之地,传闻连人都敢煮了吃,若是去征战,万一...她不禁抬了头去看灵珠,话也是想也没想便脱口而出,“亲征?不是已经拟定了一位公主去和亲吗?”
“姐姐知道那件事?”灵珠不无惊讶,微微睁大了眼,“我也是有所耳闻,说是朝中大臣请了书文要长平公主去和亲,以减免无谓战争的...”她仿佛是极生气,“都是九王爷前两日单独请见了皇上,与皇上说了好长时间的话。第二日皇上就宣布了亲自去征伐了。”
灵珠又摇了摇头,交心髻上插的金叶子都颤动起来,折射着杂乱无章的光。她恨恨道:“九王爷可真是的,皇上贵体还要去远征,这要是哪里伤了可怎么办?不知九王爷究竟与皇上说了些什么。”又偏了头去看连翘,“不过姐姐又是怎么知道先前要选公主去和亲的?”
见灵珠不解的瞧着她,连翘只好勉强扯了个笑,“是小婵告诉我的,我不能出去,她还是可以常走动的,想来也是听旁人说的。”
“原来是这样。”灵珠轻而缓地眨了眨眼,又附在连翘耳边,颇为不屑,“那姐姐必定也听说了,长平先前以为自己要去西南蛮夷之地和亲,哭得泪人似的...后来知道不用去了,更是哭得泪人似的。真真是娇气!”
连翘不觉心里微动,那样强势的长平也会大哭?先前是不想去西南和亲,后来,或许是想起九王爷才伤心起来的。“长平好歹是个矜贵的公主,想来是被要去西南蛮夷和亲的消息吓着了,后来不用去也哭,可能是一时间太过高兴了。咱们要体谅体谅一下人家才对。”
灵珠想了想,觉得也对,便点了点头,跟着又撇着眉极小声的叹了口气,双手合了掌无比虔诚的祈祷起来,“天上的神仙大人,求求你们保佑皇上此番征战大捷,无病无伤。”
连翘只皱了眉看着,也不说话。灵珠便放下白皙的双手,放在碧色的裙子上,又无力说道:“后天一早,皇上就要走了,这一去,可不知何时才能...”
后天一早就要走了...连翘不禁又低了头去抚怀里刚刚缝制好的墨绿荷包。事情拖了这些日子,西南战争迟迟结束不了,九王爷终究还是亲自出面压下长平和亲之事。不管他用了什么方法说服李晏,他插手这件事,想来是对长平有些情意的。
一个是心思难测,沉稳慎重的九皇叔,一个是养在深宫,飞扬跋扈的皇侄女...
果然是叫她们猜中了...她有意的试探,倒真发现是郎有情,妾有意...可惜是叔侄,怎么会有好的收场?
连翘暗暗咬了咬舌头,拢紧了秀气的眉头。旁人她现下也无心去关心了,只是,虽说李晏不信她,误解了她,但他到底是要去征伐西南蛮夷之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