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这么把人给杀了?”趴在草丛中的姜云楷惊得下巴都要掉了,忍不住说出了声。趴在他身旁的龙川一把将他的头往下按进了碎石堆里,尖利的石头硌得他差点尖叫起来。还好附近仍然充斥着瀑布的水声,姜云楷方才的话这才没让站在黑暗中提刀的杀人凶手听到。龙川见此情形,轻轻放开手,让姜云楷抬起头来。借着微明的月光,姜云楷向龙川投去一个抱歉的眼神。龙川朝着他点点头,示意不要出声,继续观察。
这一场偷偷观察下来,龙川心里的惊讶恐怕不亚于见到李临风挥刀砍向自己的宋方。此来百里山,本是冲着褚江河而来,却不曾料到竟然撞见了整个江湖找了十多年的李临风!
难怪这十多年来任凭所有人上天入地,穷尽所有手段,也没能找到李临风。就连龙川自己,曾经也一度认为李临风已经过世。原来,他竟然胆大包天躲进了朝廷之中。想到此,龙川不由得失笑。这果真是一招妙棋啊。
如今太平盛世,比不得****时节,凭你有通天的本事,也不敢贸然招惹朝廷中人。看来,李临风正是看准了这一点,所以才隐姓埋名混入朝廷之中。而向来与朝廷保持着安全距离的江湖中人,又有谁能够猜得到,被整个江湖追杀的李临风,竟然胆敢触碰这条底线,用与朝廷扯上关系来藏匿自己的行踪。
李临风将站在他跟前的宋方一刀吹倒后,就像是失了魂一样站在了原地。精钢铸就的宝刀在月光下泛着冷冷的光,通体发光的银色刀身只在刀刃处留下了如同一条红色丝线般的血迹。
坡底下突然传来几声呼唤,似乎是水潭边的随从们在招呼宋方、林风二人。听到声音的林风突然跪倒在地,骨头砸向石堆发出一阵让人发毛的“嚓嚓”声。趴在较低处的龙川与姜云楷将头压得更低了些以防被发现。半晌的寂静之后,龙川才慢慢地抬起头,只见李临风已将佩刀收回刀鞘,此时正以刀撑地,缓慢地从地上站起来。不知是不是光线不足的原因,龙川觉得此时的李临风,似乎比方才火把还燃烧着时老去了十岁。不仅看起来身子乏累,需要拄着刀鞘才能站起来,而且面容也似乎变成了一个老人,方才还纠结在他脸上的愤怒、无奈,现在通通消失不见了,整张脸写满了似乎是丢了东西一样的失落与无助。
姜云楷用胳膊肘推推龙川的手臂,见龙川没反应,又加重力道推了推。龙川小心地转过头看向姜云楷,只见他朝自己努努嘴,又朝站在高处的李临风努努嘴。龙川皱起眉头,坚决地摇摇头。姜云楷不死心,抿紧了嘴唇重重地点点头,双手握拳伸到龙川眼前摇晃了两下。见龙川还是摇头,姜云楷只能无奈地放弃。两个人安静地卧在草丛中,看着林风失魂落魄,摇摇晃晃地走远了,这才一边揉着被碎石硌得生疼的关节一边慢慢地站起来。
“龙师兄,方才咱们为什么不趁机出手。这可是李临风啊,咱们万家楼的大仇家,整个江湖的罪人哪!”姜云楷揉揉膝盖,接着又捏捏鼻子,觉得自己浑身哪儿都痛。但这钻心的痛感也没能抵销他心里的疑惑和不甘,待到盘算着李临风走得够远听不到他们的对话了,第一时间便向龙川发问。
龙川叹了一口气,活动活动因为长时间潜伏而有些麻木的手脚,踩着脚下石头“咯吱”乱响:“你说得容易,对方可是李临风!”
“就是因为他是李临风啊!”姜云楷跺跺脚,“就算他如同传言所说的天下无敌,但方才他一副丢了魂的模样,不正是咱们出手的大好时机么?”
龙川摇摇头:“就算是这样,以你我二人实力,也绝对不是他的对手。”
姜云楷有些郁闷:“龙师兄你怎么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
“这不是斗气的时候。”龙川说着又俯下身来,半蹲着朝着坡顶移动,见姜云楷愣在原地不动,便回过头来招呼他,“云楷,快跟上。如果我没有猜错,这坡下众人,怕是要遭殃了。”
“什么?”姜云楷吃了一惊,赶紧矮下身子,像动物似的四肢着地,姿势难看地爬向了龙川身边,“龙师兄,你难道是说李临风会杀光跟着他们进山的人?”
龙川一边前进,一边缓缓地点点头。
姜云楷惊得长长呼出一口气:“这个人是疯了么?听他们方才的对话,好像并没有什么了不得的事,不过就是两处房屋罢了,至于弄到杀人灭口的地步么?况且,已经杀了一个人了,难道为了这莫名其妙的事情还要杀人?”
两人行动迅速,三两句话的功夫已经爬上了方才李临风所站之处。宋方的尸体就横阵在两人的右侧,在他的脖颈上有一个巨大的伤口,几乎让头颈分离。血液像是泉水一般从那道巨大伤口向外喷涌,在尸体头部旁边形成了一个小血洼。几块石头正巧围起来形成的一小块低洼之地很快便被灌满,溢出的血液顺着乱石间的缝隙朝着四面八方流淌而去。在不甚明亮的月光下,像一条条带走宋方生命的小河一样的血液呈现出一种黯淡的黑色,正昭示着它的主人不祥的命运。
姜云楷在发现自己马上就是踩上流向自己的一股血液之后,突然向着左边猛地一跳,双脚落地时踩得碎石一片尖叫,而他自己也差点摔倒在凹凸不平的地面上。
“小心。”龙川压低的声音在附近瀑布的水声之下几不可闻,姜云楷只能靠猜来判断龙川说的话,他抱歉地笑笑回应道:“瞧我这没用的样子,看到死人就吓得不知所措了。还好咱们分头行动,尹恒他们往另一边搜查去了。我是多幸运才能和龙川师兄在一组的,要是跟尹恒在一块儿,被他看到,肯定要拿这件事笑话我十年。”
龙川被姜云楷的话逗笑了:“你和尹恒啊,真是一对冤家。”
姜云楷不好意思地挠挠头:“龙师兄你就不要取笑我了,是我总是闹笑话才惹得尹恒整日里拿我开心,咱们就别提这事儿了。对了,方才咱们是说到哪儿了?哦,对了,那李临风是个杀人狂魔么?”
龙川将身子完全匍匐在地面上,让及膝高的荒草完全遮挡住自己。姜云楷也学着他的样子,两个人小心翼翼地朝着山梁向水潭一侧的斜坡再移动了一些,直至能清楚地看到水潭边营地的情形。
“他不是杀人狂魔,他只是个为情所困的凡夫俗子。”
“为情所困?”姜云楷拍折脑袋,“对了,方才他一直在说什么那个胖老爷要伤害他的妻女。可是我不明白,这跟那两处废屋有什么关系?”
龙川指了指坡下的水潭。
月光下的潭水像一块表面荡着白色波浪的黑色宝石,水潭边燃烧着数堆篝火。经过一段时间的燃烧后,潮湿的木柴被渐渐烘干,火焰开始变得赤红,驱散了先前产生的浓烟。这也让躲藏在坡顶的两人得以清楚地看到,水潭边毫无防备的众人正像一棵棵细弱的小树一般纷纷倒地。
姜云楷看得捂住了嘴巴,嗡声嗡声地说道:“这还不是杀人狂?”
龙川皱起眉头:“李临风手段如此激烈,想来定是这两处刻意修建的废屋的问题。”
“我看这个人就是个疯子。”姜云楷别过头不再看眼前正进行着的杀戮,“且不说胡乱杀人这件事,单单说他跑到这深山老林里来修破屋子这一点,就说明他不正常。修就修吧,还一修修两处,还要布置得一模一样,是学狡兔三窟么?那怎么不修三处?”
“狡兔三窟?”龙川细细地念叨着这个词,“我知道了。李临风在这山中建屋,定是与他的魔教后裔娘子与女儿有关。那处真正的屋子定是建在极其隐蔽之处,但以李临风细致谨慎的性格,对此仍然放不下心而再找一处地形相似之处修建相同房屋,这种事当然能干得出来。”
“我还是不明白,藏就藏了,又为何要修两处?”姜云楷仍然不解。
“你看,”龙川耐心地解释着,“真正的屋子,定是藏得严密。然而如果仍然被人发现,那么,只要使用些手段,让发现真正废屋的人以为此处就是真正的废屋。那么,真正的废屋中所藏匿着的真相便不会曝光了不是?”
姜云楷觉得自己快被绕晕了:“龙师兄你是说有两处几乎一模一样的屋子,一处藏着有关魔教的人或物,一处什么也没有。如果有人找到了真正的屋子,那李临风便可利用这处假的屋子来迷惑发现者。使其无法找到真正的屋子。是不是这样,龙师兄?”
“大概就是这个意思。”
“可是,”姜云楷面都露疑色,似乎想到了什么,酝酿许久后方才说道:“可是,李临风怎么能保证找到真正废屋的人会离开之后再重新找回来。他又怎么保证找回来的不会沿着原路返回,而是会找到这处假的废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