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风。”宋方真正开口叫林风时,林风突然觉得有些恍惚,竟分不清真实和虚幻的界限了。
“你说说看,今天是什么日子?”宋方的声音继续传来,听他的口气,他并不是真的想要知道今天的日子,而是想通这问这个问题引到另外的问题上。
林风终于认清现在自己正外在现实世界当中,面对宋方的问话他实在不知如何回应,只能重复着宋方的问题反问他:“今天是什么日子?”
“八月初十。”宋方眼睛里放着光,似乎这是个值得隆重对待的日子。
“八月初十?”林风心中一紧。
宋方没有注意到林风的异常,自顾自兴奋地说了起来:“林风你看今晚的月相,自西升起。那废屋正对东方,今晚月升之时正好处于它的背后。”宋方说着看向水潭边随从们生起的篝火,再看看已经升至废屋顶上的月亮,“难怪我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原来是废屋那时太黑了。你看,那小厮自称与他家主人在天黑尽后,待到月亮升起来时才行到此地,并借着照向废屋的月光这才发现了废屋。是不是?”
林风的心越收越紧,对着宋方勉强地点点头。
宋方似乎是被林风的赞同所鼓励,深吸一口气后说道:“小厮主仆进山那天的日子是初八,月之上旬,月相为上弦。日落之后,月方现于西方,子时前后,没于当空,与今日月相相仿,仅是月升月落时辰有差罢了。你看废屋那边,”宋方指指废屋方向越来越大的火焰,“这处废屋面朝正东,值此上弦月升于西方之际,那皮毛商人主仆,如何能在这由西升起的上弦月之夜,见到面朝正东的地方被洒满月光?”
宋方此方一出,林风如坠冰窟。
多年以前,林风踏遍了百里山,这才终于找到两处地形景致极其相似的地方建起房屋。而这两处房屋唯一也是致命的破绽,便是朝向问题。当年林风自然也注意到了这个问题,然而想要布置出与原址房屋一模一样的效果来,就必须让假冒的房屋同原址一样建在一个较缓和的平台上。
这个破绽在当时,以后日后的岁月中,都未曾让林风有过担忧。因为他并不认为自己这般煞费苦心的布置会有一天能派上用场,最重要的是,他有自信,就算这个布置会有一天派上用场,也不会有人能识破这个看似简单的伎俩。
然而宋方却在此时轻而易举地就看穿了自己的设计。想到这里,林风的血几乎都涌上了头脸,各种情绪在他心里碰撞,他几乎是哀求着问宋方:“大人,您果真要将此事追查到底么?”
宋方正沉浸在自己的推理当中,丝毫没能注意到林风情绪的剧烈变化,继续兴奋地说道:“当然。对这件的追查,虽然是由我的任性妄为起始,但走到眼前一步,或许也是命运的安排。既然这件事里大有文章,且事关人命,身为一方父母官的我岂有袖手旁观的道理。”
“我本不愿如此,为何你们都要逼我!”林风突然间吼了起来,双手也抖了起来,连带着照亮两人的火把光亮也抖了起来。
跳跃的火光让宋方一阵阵发晕。他本以为看到自己重新振作精神,林风会倍感欣慰。却不料自己一番话竟然惹起了林风前所未有的怒气。
宋方与林风相交多年,虽身份官职有别,实则感情深厚胜似兄弟。纵然如此,十多年来,林风亦是循规蹈矩,哪怕单独与宋方在一起时,
也从未在礼数上有半分懈怠。宋方不禁满腹疑惑,到底是哪里出了差错,竟然让林风会对自己恶语相向。
“林风,你?”想到这里,宋方轻轻地唤了一声,似乎是想确认方才那句歇斯底里的怒吼不是林风发出的。
“对,是我。”林风深深吸了一口气,像是在积蓄力量一般,缓缓说道:“就是我,修建了两处几乎一模一样的房屋。”
“你,修建了这些房屋?”宋方一个字一个字地说着,仿佛稍稍说得快些就会将这件匪夷所思的事情说错一样。
“是,”林风渐渐平静下来,语气里带上了一股破罐子破摔的无奈,“反正你执意要追查下去总会查清,倒不如我一次都说了来得痛快。”
宋方的脑袋里“嗡嗡”作响,一片混沌如同糨糊一般。他不清楚眼前到底发生了什么,也不清楚为何林风像是突然变了一个人。明明人就站在自已眼前,却为何觉得他离自己千万里般遥远。
宋方虽受惊不轻,但他毕竟是为官多年的聪明人,短暂的迷惑之后,他立即意识到这件事有文章,而且并不是如他先前所推断一般,而是和林风有着莫大的关联。想到这里,他突然回忆起进山以来林风种种表现,现在看来这些异于常日的举止,通通变得可疑起来。
“那你就说说看。”宋方脱口说出这句试探林风的话来,自己都被吓了一跳。往日所有信任都不足以抵销此刻盘踞在他心头的重重疑云了,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用对待陌生人的态度来对待眼前这个几乎变成陌生人的同伴。
“没什么好多说的。我李临风隐姓埋名十数年,寄人篱下饱尝艰辛,为的就是保我妻女平安。而这里的东西,便是我设置的屏障。无论是谁,只要是威胁到了我妻女安危,我绝对不会放过他。”
林风手里的火把燃烧多时,浸过火油的绒布已经烧到了尾部。像是知道自己马上就要熄灭一样,泛着蓝光的火苗拼命地咬住最后的绒布,仰头蹿向天空。虽然竭尽全力,却仍然无法挣脱火把的束缚,火苗“扑扑”作响像是在唱一首挽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