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久在黑暗中行走积聚起来的恐惧感像是积满雨水的乌云,已经在宋吉祥心中盘旋多时。不知从哪里钻出来的人头骨,成了催化他心中暴风雨的雷电。
被吓坏后的宋吉祥一如既往地什么地顾不上了,只想远离那个恐怖的东西,在撞上熊小满后整个人原地转了一圈多,随即又卯足了劲朝着黑暗里奔了出去。
熊小满被撞得扑向洞壁,所有心思都在放在了看样子又要闯祸的宋吉祥身上,在摸到一壁的骨头之后也顾不上害怕了,循着声音便追了上去。
“小心哪,不是说前面有水的么!”陆寻裕一边拉着林倩儿小心地摸索着前进,一边扯着嗓子大叫,声音碰撞着洞壁,来来回回地响成一片。
宋吉祥虽是被吓破了胆疯跑起来,但还是被人高马大的熊小满三两步就追上了。然而在黑暗中,熊小满搭在他肩头的后非但没能使他平静下来,反而让他更加歇斯底里起来。两个人顿时扭打在了一起摔倒在地,翻滚着朝着地势较地处摔了下去。
洞穴的走势开始朝下,两个摔倒的人在潮湿的地面上无论如何也止不住向下滚的势头。更何况在滚落的过程当中,宋吉祥还在不停地挣扎乱动。已经筋疲力尽的熊小满根本使不上劲,只能尽量护住两个人的脑袋,眼睁睁地感觉到自己越来越快地向下摔落。
后面的陆寻裕和林倩儿手拉着手,扶着洞壁一步一步地挪动这才不至于像前面两人一样直接滚落下去。然而,这也让前后两组人之间的距离越拉越大。刚开始,陆寻裕他们还能听到宋吉祥不要命的尖叫声,可渐渐的,那声音开始越来越远,越来越微弱。
林倩儿着起急来,几次想要冒险快速前进。可一旦扶着洞壁的手拿开,脚步稍稍快一些,任凭她如何努力也无法让自己在湿滑倾斜的地面上保持平衡。若不是身边有陆寻裕死死地拽着她不放手,恐怕在头一次尝试的时候林倩儿就已经跟着摔下去了。
“怎么办,他们掉下去了啊!”林倩儿急得脱口而出,自己也不清楚这是在问自己还是在向陆寻裕求助。
为了稳住两个人,陆寻裕扒着洞壁的那只手的手指甲全都深深地嵌进了石头缝里,钻心的疼痛让他忍不住浑身抖了一下。为了不让林倩儿发现,他故意咳嗽一声晃了晃身子。听到林倩儿的话后,他咬咬牙忍住疼痛,尽量平静地说道:“只要咱们还是安全的就有机会救他们,若是连咱们也跟着摔下去,且不说这底下到底是什么地方,这么摔法若是受伤了不仅救不了他们,连自己也得搭进去,你说是不是?”
“可是,”林倩儿欲言又止,她想说与其这样干着急,她倒愿意和宋吉祥一块儿犯险。可不知道为什么,面对着陆寻裕,林倩儿怎么也说不出这样的话来。
见林倩儿默不作声,陆寻裕正好趁机松松手喘口气。半晌后,他歇得差不多了,这才捏捏林倩儿的手:“走,咱们去把他们救出来。”
洞外的世界里,方才宋方一行人离开的废屋间,不知是谁在混乱中遗落了火把。糟朽的木料门窗很快便燃烧起来,不多时,火苗便蹿至屋子边缘引燃了荒草。一时间,跳跃的火苗映红了天空,浓烟盘旋着升到半空中像云层一样。
宋方虽然经林风催促离开了废屋,但当他们二人走回到小厮发现废屋时的山梁上时,他再次停住了脚步,若有所思地回身望着对面明亮的火焰。
许久之后,宋方突然伸出手,指着对面越来越大的火焰,仿佛自言自语一般喃喃地说道:“那地方有鬼。”
“咦?”林风闻言一怔,不禁怀疑自己听错了,疑惑地看向仍在出神的宋方。
宋方听到林风的声音,转头面向他,一字一顿地说道:“有鬼,那个地方,有鬼。”
一股透心的凉气自脚底下贯穿了林风的全身,他看着对面刺眼的火光,仿佛看到一只巨大的手。那是他避了十多年的大手,他当然不会天真地以为这短短十多年能让那只手失去耐性而舍他而去。他只是迫切地、卑微地想要从那双手的指缝间偷偷看一眼被它所遮蔽之物。
而将那些东西放在那只手背后的,正是林风自己。
当初为将自己的心爱之物隐藏起来,林风用血用肉织出了一张巨大的网,包裹着自己的心爱之物。躲过了那只大手的搜查,同时也隔绝了自己与那心爱之物的联系。而让林风没有想到的,是自己十多来的惟一的一次任性,竟然也无法得到眷顾。他仅仅是动了这么一丝丝想到看一眼的念头,就像是将那血肉包裹撕开了一道血淋淋的口子一样,将那隐秘的藏宝之地暴露了出来。
林风握了握拳头,感觉浑身的血液似乎都要凝固了。他想起了当年,血腥的气息,绝望的眼神,似乎就在眼前一样。
还要再来一遍么?林风垂下头,惊讶于自己竟然没有一丝一毫地犹豫。不管是谁,都不能碰自己最宝贵的东西。
林风。
似乎听到宋方在叫他,林风猛地抬起头,却见宋方仍然沉浸在兴奋当中,并未开口叫他。
林风,林风,林风,林风。
宋方的声音在脑海中回响,十多年间的场景一幕幕在眼前晃过,林风使劲地摇摇头,想要驱赶心底生起的一丝颤动。
也许,未必如此。像是向自己妥协一般,林风开始默默地在心中念叨祈祷,似乎这么做就能够解决一切。
月光冷冷清清,映衬着炙热明亮的火焰,似乎在向所有人宣布,就如同终究会熄灭的大火,命运的转盘不会停下,该来的终究还是会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