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天色已晚,太阳在西方远远的一道山梁后隐去了身影,仅有一丝单薄的余晖像纱巾一般若有若无地盘旋在天空。一弯月亮自太阳消失的方向爬上来,初升的月亮光华稍浅,但映着落日的余晖,还是让人仰头便能看到满天像是被撕碎的棉花团一样的云朵。
瀑布水声隆隆,不绝于耳,像是打雷一般。水汽被流动的风带着弥漫开来,轻轻薄薄似雾如烟,环绕在山林之间,似是将一条白纱披在了层层绿草树木之上。随着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夜渐黑、月渐明,透过那白纱似的水雾,月色倾泻下来,天地间顿时被洒上一片冷冷的光华。
在这炎热丝毫未褪的黄昏中,林风感觉到一股寒意正自脚底被烈日炙烤了一天的石头中升起,顷刻间便将他吞没。
只那么一愣神的功夫,小厮已经爬上了对面山梁。但他却并未如宋方所料一般继续逃跑,反倒是停在了原地,转过身似乎是在招呼追赶他的两个随从。
宋方疑惑地看着林风问道:“林风,你看那个小厮在对面高处做什么?难道他并不是要逃跑?”
不待林风回话,只见紧跟在小厮身后追赶他的两人也一前一后站上了对面最高处。这二人并未抓住小厮,而是一左一右站到他身边,经由他一通比划,在看了看站在稍矮处的宋方与林风无法看到的情形之后,变得跟小厮一样激动起来,竟也对着他们及坡下水潭边的众人手舞足蹈起来。
“林风?”宋方又唤了林风一声,见他不答应,便拍了拍他的肩膀。哪知林风却似乎被这个小动作惊吓一般,竟然拔腿就往坡底下跑。
碎石坡倾斜不平,纵然是林风这般武功高强之人,在此心慌意乱之际,也免不了落脚不稳。松松散散堆积在一起的石块让行走其上之人一旦一步未稳,便再也无法控制自己身体的平衡。眼看着就要摔下坡去的林风突然回过神来,腰上用力反身一扭,整个人横了过来腾空而起。
仍然站在坡顶的宋方看得心惊胆战,悬起的心尚未落下便见腾空而起的林风又要摔将下来。而林风却像杂耍演员一般,在落地之前,朝下的一侧手脚迅速舒展开来用力在地上一撑,接连翻了好几个跟头。在坡上坡下众人一片目瞪口呆的注视之下,单膝跪地,一只手撑着身子,稳稳当当地落在了石滩之上。
宋方在坡顶探出半个身子,脚下碎石哗哗往下滚,让他不得不又退回半步,只探出了脖子,扯着嗓子向下喊道:“林风!你怎么样?”
也许是瀑布水声太大,林风像是根本没有听见宋方声嘶力竭的呼喊,头也不回,亦不理会从水潭尽头匆匆跑来查看情况的随从们,猛地从地上跳了起来。在众人尚未反应过来之际,只见他飞一般地跑向水潭尽头,绕过水潭朝前小厮所在的山梁追了过去。
宋方一个人在坡顶,试探性地往斜坡上的碎石堆中落了数脚,发现无论如何也不能稳住自己的身形后,便顾不上雅观不雅观,干脆半蹲下来,双手撑着地,用屁股紧贴着斜坡,半走半滑狼狈不堪地下到了坡底。
此时林风已经登上了山梁,在眼前,落日最后的一抹余晖和初升月亮的清冷微光编织出了一幅奇异的画面。几间没有屋顶的房屋静静地矗立着,背光的石墙呈现出一种没有生命力的沉重黑色。
小厮见到林风,半是激动半是恐惧地指着逐渐没入黑暗中的废屋,哭哭啼啼地说道:“这位大老爷,那里,就是那里,我家主人就在那里啊!”
顺着小厮手指的方向,众人仔细辨认,果然在一片黑影中看出一个躺倒在地的模糊人形。
林风看了看阳光最后消失的方向,仿佛是在发呆。然而拧紧的眉头,用力抿起了双唇都在无声地昭示着,它们的主人正沉浸在专注的思考当中。
小厮又激动又害怕,浑身抖个不停,嘴里不住地嘟囔着谁也听不明白的话。看他那副样子,似乎想立马冲上前去,但双脚又被恐惧牢牢地钉死在原地,一步也动弹不得。一番挣扎后,小厮终于放弃了本就少得可怜的一点点儿逞强之心,转而将哀求的目光投向了身旁的林风。
原本,小厮以为,眼前这位表情严肃,不苟言笑,且从一开始便对自己诸般怀疑的林大人并不会理会自己的哀求。哪知林风竟然认真地回应了他的请求,甚至友善地拍拍他的肩膀让他安心,并吩咐被吓坏的他和追赶而来的两个随从暂时守在原地等待宋方一行人。而他自己则率先朝着废屋方面而去,以便好好探查。
当宋方被随从们搀扶着气喘吁吁地登上小厮所在之处时,天已经完全黑尽。听完小厮和两个随从左一言右一句的叙述后,宋方举目远眺,目力所及却是一片无法被清冷月光穿透的黑暗。正在这时,小厮所指方向突然闪现出一团火光,远远看来如豆大小,似乎是漂浮在黑暗之中一般。小厮一见,顿时吓得一屁股跌坐在地,惊恐万状地一边往后挪,一边指着火光大叫:“就是那个鬼火,那鬼火又来了!”
一个随从揪住了小厮的衣领,极不耐烦地在他耳边大声说:“这哪里会是什么鬼火,分明是先一步赶到的林大人为了给我们指明方向燃起的火把或者篝火。我看你是心中有鬼,所以才如此地一惊一乍。”
宋方朝那名发怒的随从摆摆手,示意他不要生事,此时还是赶去林风所在之处要紧。随从会意,立即放开了稍稍平静下来的小厮,随即点燃了几支火把交到各人手里。正在擦着眼泪鼻涕的小厮手中也被塞了一支,被方才那名随从一瞪,他便自觉地举着火把走到了队伍的中间。一行人迈开脚步,在黑暗中开始向着前方火光闪烁之处前进。
山中夜色朦胧,地形曲折,林风那边不断跳跃的火亮似乎近在眼前,众人却在黑暗中摸索了许久方才到达。两名随从率先爬上废屋所在的缓坡,一上一下举着火把照明,将众人一一拉上废屋所在的平坦地带。
宋方抹了一把额上的汗珠,询问两个举火把的随从可曾看到先前到达的林风。两个随从显然是对小厮的遭遇是鬼神所为的说法深信不疑,面有惧色地指了指身后阴森森的废屋。
宋方从一个随从手中接过火把,循着他们所指发现了林风所持火把的光亮。原来,他正蹲在一间较大的废屋门口。
“林风,你这是,”宋方一边小心地往前走,一边问道。然而他话尚未问完,便看清了林风正在仔细观察的对象,正是一具形状可怕的死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