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者僵硬苍白的脸上,五官被巨大的恐惧所扭曲,像是被蹩脚的陶艺师傅随手捏坏的泥坯一般,没有一丁点儿人的样子。已经灰白的眸子让人一看便联想到死去的死,而周围空气里隐隐漂浮着的腐臭味道更加剧了这种印象。
宋方只看了一眼那具死尸,便扶着几乎腐朽殆尽的门框干呕了起来。而林风却不带一丝嫌恶或恐惧,像是把玩一件珍贵的器物一般,几乎跟死尸脸贴着脸,仔仔细细地反复观察着。
干呕了一阵,宋方自觉有些赧然,吐掉了嘴里了口水,胡乱拿袖子擦了擦嘴。这才掩住口鼻看向正缩在他身后的小厮问道:“你来看看,这地上躺着的,可是你家主人?”
小厮抖作一团,整个人几乎都挂在一个随从身上这才不至于瘫倒在地。宋方问他话时,他双眼直愣愣地盯着地上那具变形的尸体,好像魂魄被摄走了一般。被他靠着的随从不耐烦地使劲耸耸肩膀他才反应过来,冲着宋方不住地点头。
“林风,你看这是怎么一回事?”宋方对着依旧在埋头研究尸体的林风问道。
林风站起身来,看了一眼地上的尸体向宋方回话道:“大人,此人死了大约两天,尸体没有外伤,亦没有中毒的迹象,怕是,怕是暴病而亡。”林风说话的语气少有的犹豫不绝,然而说出的话又少有的笃定,完全不似他平日里果断谨慎的性格。宋方眼见此,心中虽有疑惑,但正面临眼前难题便也未放在心上,转而问小厮道:“你家主人平日里可曾患病?”
小厮情绪激动起来,挣脱随从冲到宋方面前跪下:“大老爷,我家主人向来身体强健,并无疾病。这,这果然是被鬼怪所害呀!”
宋方一把拂开小厮紧紧抱着他双腿的手,嫌恶地呵斥道:“胡言乱语!这世间哪里会有什么鬼神!我看你总是将鬼神挂在嘴边,危言耸听,怕是在背后当鬼的是你吧!来人哪,给我把这个满口胡话的小厮先抓起来,还有商人的尸首都收好了,咱们这就回衙门将这事理个清楚!”
众随从一听要连夜赶回衙门,不由得面面相觑,一边慢吞吞地开始行动一边用近乎哀求的目光望着林风。
林风四下环顾一周,对宋方说道:“大人,今日天色已晚。而且看样子,”说着他指指天空,“到了此时闷热尚未退去,怕是晚间有雨。山路本就难行,若是遇上下雨怕会更加耽误。不如,还是大人的原计划在此间歇息,明早再起程回府。”
宋方向来器重林风,经他一劝,当即答应下来。于是,随从们纷纷欢欢喜喜地行动起来,捆小厮的捆小厮,裹尸体的裹尸体。突然出现的这一派忙忙碌碌的热闹景象,在这人迹罕至、荒凉破败的废屋间显得特别突兀和诡异。
随从们办好各自手中的事情,在林风的指挥下带着小厮和商人的尸首陆续回到了水潭边的宿营地。然而宋方却仍然呆在废屋间不肯挪步,只见他将手指放在上唇边,以挡住空气中让人作呕的腐臭气息,用另一只手细细地抚摸着在昏暗的火把光线中看不出本来面貌的石头墙壁。渐渐沉入夜色的废屋只剩下了宋方与林风两个人。
夜晚将近,山林间鸟鸣渐息,蛰伏了一个白昼的虫兽,像是要宣布自己对夜晚的主权,开始发出属于自己的独特声音。先是稀稀拉拉,间或能闻。随后越来越密集,像一出热闹的戏曲,你主唱罢我方登场,一唱一和,此起彼伏,渐渐响成了一片不间断的轰鸣。
宋方在废屋间逗留良久,在黑暗中不断地抚摸着渐渐褪去热度的石头墙壁,来回慢慢地踱着步子。
林风知道,宋方这个样子是他遇到了无法想通的难道,正在苦苦思索。若是在平日里,林风会安安静静地等在一旁,待到他自己想通或是开口求助。然而今天,林风却一反常态,不仅三番两次替宋方做主下决定,此时更是异常焦虑不安,竟连连催促宋方赶紧离开。
宋方隐隐觉得眼前的情形有哪里不对劲,却又说不出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见林风几番催促,不得不暂时放下心中的疑虑,两人一起回到了水潭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