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木以为自己会等到陆寻裕追上来,然而却没有。
地道顶部脆弱的泥土在熊小满的剑下先是像下大雨一样“乒乒乓乓”响个不停,紧接着,便演变成了如同楼宇倒塌一般的轰鸣。
地道内无遮无挡,不过片刻间,苏木已经跑出了老远。然而,听着已在数十丈开外的声响传来,苏木却觉得自己仿佛仍然站在原地,泥土石块如雨一般砸下来,瞬间便将她掩埋在了无边的黑暗当中。
不知过了多久,在绝对的黑暗之中出现了隐隐约约的光点,若非如此,抱着双膝蹲在地上的苏木怎么无法分辨得出随之而来的极轻极细的脚步声。
“陆师兄!”苏木猛地站直了身子,在一阵眩晕中徒劳地睁大了双眼挥舞着双臂在原地兜起了圈子。然而,那跳动的光点与轻微的脚步声却在苏木的一声呼唤后戛然而止。苏木呆立在寂静黑暗的地道中,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一般止不住地往下淌。可就在她认为这一切都是自己的幻觉时,突然间她又看到了跳动的光点,只不过光点跳动的频率较之方才快了许多。伴随着光点的脚步声也是一样,依旧轻微细碎,却比方才密集了许多。
而正当苏木抹着眼泪正在迷惑之时,迅速移动的光点与脚步已经如风一般掠至了她面前。
“陆师兄?”苏木的声音比方才小了许多,不仅是因为她害怕这也只是自己的幻觉,更是因为她从心底里隐隐察觉出来者是陆寻裕的可能性非常渺茫。
“苏姑娘?”楚秀惊讶地叫出了声。
粗劣的火把燃烧时发出一阵阵呛人的烟雾,不过好在火光倒还明亮,直照得在黑暗中呆了许久的苏木睁不开眼。
“果真是天星山干的好事!”楚秀一边骂骂咧咧,一边举高了握着火把的手越过了苏木的头顶,在她身后漆黑的地道里好一阵乱照。
火把被挥舞着带起一阵烟雾,呛得正处在其下的苏木捂着嘴咳嗽了起来。
楚秀顾不上理会苏木,绕过了尚自没弄清眼前处境的小姑娘,冲进了她身后的黑暗中。苏木稍稍缓过神来,这时离她不那么近的火把光亮让她的眼睛好受了些,她这才发现地道中原来还有另外一个人。不过这个陌生人似乎并不对她存有任何敌意,那个人虽然举着火把站在原地,显然是在防备着他并不了解的这个女子,可无论是眼神还是灵魂,似乎都跟着楚秀一起飞跑进了漆黑的地道里。
片刻之后,楚秀因为激动而凌乱沉重的脚步声又渐渐回转过来。
不等任何人来得及开口,像一阵风似的楚秀将自己手里的火把塞到了李临风手中,腾出双手来扳住了苏木的肩膀:“小月人呢!”
楚秀像一头发怒的熊,似乎随时都会一口咬在苏木细细的脖颈上要了她的小命。苏木何时见过这等阵仗,立刻被吓破了胆,浑身抖得如同筛糠一般,若不是被楚秀铁钳似的双手箍着,恐怕早就瘫软在地起不来了。
“怎么只有你一个,小月呢?”楚秀只顾自己心中所念,哪里在乎这个小兔子似的瘦弱姑娘会不会被自己摇晃得散了架。
李临风将两支火把用一只手握了,另一只手则搭在了楚秀肩膀上,使上了十分的力气才将笨重得如同一座小山的楚秀给拉了回来:“平白无故地,你又在发什么疯?”
楚秀的手一离开苏木,苏木便像一片落叶似地飘落到了地上,伏在满是泥土的地面上连连喘息不止。
“她就是跟小月在一起的人!”楚秀指着苏木,说话间的神情像是恨不得一口将她吞了,“可这地道在前边就被堵住了,没见小月的踪影!”
李临风大概明白了眼前状况,他没如楚秀所愿放手任由其再次冲上前去逼问已然被吓得三魂七魄都跑了一半的小姑娘,而是硬将两支火把都塞到了对方手里,同时将这头恨不得撕碎眼前一切的疯熊能扯到了自己身后。
楚秀又急又气,鼻子里“吭哧吭哧”往外喷着气,模样倒是像牛而不像熊了。
“你呆着别动!”李临风已移身到了楚秀跟前,正对着瘫倒在地的苏木。不待询问苏木,他先招呼起不肯就范的楚秀来。
楚秀像是被某些边远之地怀有异术之人操纵的傀儡一般,无论自己的内心有多厌恶李临风,事到临头,却总是会不自觉地遵从对方的指示行事。这时被李临风一招呼,他立刻静了下来,不过随即又对这样的自己深感厌恶,不自在地扭扭捏捏起来。
“若还想活命,就将你与楚小姐离开庄园后的事一一从实道来。”李临风居高临下俯视着苏木,满眼都是凌厉的杀气,让已然被吓得不轻的苏木更加恐惧不已,眼看着就要一口气上不来昏厥过去了。眼见于此,李临风动了动嘴角稍稍缓和了一下自己的表情,尽量轻柔地继续说道,“你好好说来,我们定不会为难于你,是不是?”说完便站起身来转过头看了一眼举着火把的楚秀,楚秀见状,想也没想便顺从地点头承诺道:“对对对,你快把事情的始末细细讲来,我们得赶快找到小月啊!”
苏木稍微回过神来,眼光在面前两个如同凶煞一般的人脸上掠过,二人脸上的愤怒与杀气之下怎么也遮掩不住的焦虑与急迫像一道闪电一般划过了苏木的脑海。她抬起手用手背使劲抹了抹脸颊,努力压抑着心中的恐惧与不安,将自己与楚月离开楚家庄园后的一点一滴全都说了出来。
这番叙述没费苏木什么劲儿,毕竟都是她亲身经历过的事实。说到最后时,她的语速才慢了下来,因为要为最后的陈述进行思考。
一开始,苏木还因为自己即将要说出的话而感到有几分担忧。可当她一席话说下来,眼见得这两个如同地府鬼差一般可怖之人竟然被自己嘴里吐出的话语左右着情绪,惊讶之余更加坚定了她要说出那些话来的意愿。
“你是说,”楚秀在听完了苏木最后一段话后,露出像是见了鬼一样的神情,“林倩儿?被万家楼关押起来的魔教妖女林倩儿?她抢走了小月,她为何要抢走小月?”
楚秀的最后一句话是对着李临风问的,李临风的脸此时已然白得像纸一般。楚秀见状,更是慌了神,不管不顾地将手中火把往地上一扔,双手扳住了李临风的肩膀嚷嚷起来:“你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两只火把被重重地掷到地上,其中一支顿时便熄灭掉了。苏木立刻坐起身子,手脚并用爬到了仍然燃烧着的一支火把跟前,握着火把站了起来。
李临风任由楚秀揪着他摇晃一言不发,而暴怒的楚秀在一阵发泄后没能等到对方的回应,却突然间灵光一现自己找到了答案。而这个答案,却像是一条钻进了他衣服里的蛇一般,让他顿时如坠冰窟,心生绝望。
“她是不是已经知道了。”楚秀的语气像是在交待临终遗言一般,每说出一个字便透出多一分绝望。
李临风沉默算是给出了肯定的回答,虽然早有预料,但楚秀却仍然像是被雷劈到一般浑身一抖。他突然间撒开了揪着李临风肩膀的双手,猛地伸向对方的脖子。
这一次李临风轻轻一闪身,躲开了意图扼住他脖子的双手。
“你怎么能让她知道!”楚秀哑着喉咙叫了起来,同时疯了一般地冲向李临风,似乎非要将对方撕碎了才能解心头之恨。
在狭窄的地道之中李临风避无可避,只好在接下来一闪身的瞬间迅速出手捏住了楚秀的一只手掌。接着,在对方反应过来之前,他手向下滑动稍一用力便将对方四根手指朝后掰了去。原本以楚秀暴怒间几乎失了神志的状态,李临风完全可以轻易将其重伤或直接击毙,然而眼下情况不明,他只得选择一个在不伤及对方性命的前提下能最快制服对方的方法。十指连心,果然在剧痛之下,几乎神志全失的楚秀闷哼一声,如同被火烧尽只剩下灰烬的无神眸子里渐渐又恢复了几分神采。
李临风见状,缓慢地松开手的同时用力在将楚秀往后退了一把以防他再度发疯:“倩儿不是那样的孩子。”
苏木闻言,举着火把的手禁不住晃了一下。摇晃的火光引得李临风与楚秀二人都将目光移到了她这边,她立刻蹲下身去拾起另一支熄灭的火把。
虽然相对于李临风来说,情绪起伏太大的楚秀更加危险可怖,可苏木还是毫不犹豫地走到了这个危险人物身边。她将熄灭的火把点燃后递到了楚秀手是,壮着胆子说道:“我们不能再耽搁了。”
不待楚秀答话,李临风抢过话头问道:“小姑娘你什么意思?”
苏木睁大了眼睛,在火把的光照下现出点点泪光:“林姐姐好生凶恶,我不知道怎么了,我怕楚小姐她会有不测。”
“倩儿不是那样的孩子。”李临风重复着方才说过的话,然而这一次不仅声音小了许多,语气也变得犹疑起来。
“她若是敢动小月一根头发丝,”楚秀面目狰狞露出了牙齿,像一只要咬人的野兽,“我便会拆了她的骨头,剁碎了喂野狗!”
“闭嘴!”李临风用受到了冒犯的语气呵斥道。
楚秀三两步赶至李临风跟前,一手握着火把,另一只手揪住了他的衣领怒斥:“你吃错药了吗,一个是你的至亲骨肉,一个是无足轻重的路边野种,我就不明白了你到底在想什么!”
李临风纠结的面容里隐隐浮现的羞愧之色让苏木很是满意,她恨不得凑上前去将林倩儿从头到脚数落一遍好让这个人凶神恶煞的人取了她的命去。可眼下,她还是拼了命地忍住了,因为这里有一个比她更想要林倩儿死的楚秀在,她大可不必如此着急以免露出马脚。
见李临风不言语,楚秀撒开手便要折回方才下地道来的入口。
“咱们这是去哪儿?”苏木看了一眼呆立在原地的李临风,最终还是决定跟上了楚秀。
“从天星山杀出去,一定要救出小月。”楚秀头也不回地飞快说道。
“站住!”李临风突然追了上来。
“怎么?”楚秀晃了晃手中火把,“难道你以为我会怕上头那些只会虚张声势的官兵吗?”
“楚庄主自夫人娘家处得来的内力天下之人无不拜服,自然不会将官兵放在眼里。”李临风这时说起话来又恢复了先前总是会让楚秀不自觉地服从的优越感,苏木隐隐觉得似乎是个好兆头。
楚秀被李临风一番讽刺说红了脸,停下了前进的脚步,颇有些心虚地问道:“不然你说说这已经被堵住的地道还能从哪里出去?”
李临风走近了两步:“要从天星山出去,自然要依仗楚庄主的盖世神功。不过,”说到这儿他看了苏木一眼,眼神里像带着刀一般,“出去之后,上哪儿找人去,小姑娘这你可没打听清楚不是吗?”
楚秀此时如梦初醒,焦急地看着苏木:“你不知道她将小月带往何处了吗?”
苏木为难地摇摇头,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我知道。”李临风平静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