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寻裕觉得十分郁闷,倒不是因为突然知道了林倩儿并非是李临风亲生女儿。因为这件事虽然对于林倩儿来说无疑是一个巨大的打击,但从另一方面来看,也就是从陆寻裕的角度来看,却并不是一件一无是处的坏事。至少,这么一来,撇开这个秘密曝光带来的不良影响,陆寻裕与林倩儿之间的障碍算是彻底扫清了。
不过,陆寻裕却无法因为这个长久以来困扰着他的问题得到解决而开心,相反,此时的他却异常郁闷。原因就在于他突然间意识到,虽然李临风与龙川显然都在等他做出决定,可他的决定却被这两个人给限制住了。不是李临风就是龙川,而这两个人,都是会将林倩儿当枪使的那种人。
“我会将所有的事都解释清楚的。”李临风在长久的沉默后终于开了口,不过不知是因为害怕面对林倩儿还是他也相信陆寻裕能做得了林倩儿的主,他这话分明是对着陆寻裕说的。
“他为了保护自己的女儿,不惜偷梁换柱以李姑娘作为挡箭牌承担所有罪过,可想而知他为了自己的亲生女儿考虑得多么长远细致。难道你会相信他竟会在自己的女儿失踪的紧要关头放弃寻找她,转而来救李姑娘吗?”龙川显得很气愤,说得好像他就是那个被人掳来充当挡箭牌的无辜女子,“你平日也有些鬼主意,难道这么简单的问题也想不明白吗?他突然这么做定有所图,想来又是要让李姑娘犯险,以此来救他自己的女儿!”
尹恒在林倩儿与陆寻裕身后站了许久,浑浑噩噩地听着几个人你一言我一句说着他完全摸不着头脑的话。直到这时,他才终于将林倩儿并不是魔教后裔这件事消化完了,一时之间,他不知自己是该高兴还是该失落。如果林倩儿果真不是魔教后裔,那万家楼对她的囚禁以及江湖上各门派对她的仇恨或是觊觎,就会全都失去意义。她纵然不会再做回往日的官家小姐,但至少可以恢复自由之身不再遭人追捕。可如此一来,她必然就会离开万家楼,离开所有这一切原本就与她无关的人和事物,当然也就包括自己在内。想到这一点,他又感到万分沮丧,怎么也为她高兴不起来。然而更让他沮丧的是,无论龙川还是李临风,目标明明都是林倩儿,却都不约而同地将劝说目标定作了陆寻裕。似乎除了尹恒,所有的人都已经默认了陆寻裕对林倩儿的重要性。他想到被自己打昏了,现在还被锁在林倩儿卧室柜子中的姜云楷,突然觉得自己傻得可怜。趁着根本没有人注意到自己,他不动声色地转过身,朝沉浸在黑暗中的屋子方向走了去。
“你们都别吵了,烦死了!”陆寻裕扶着几乎站都不站不稳的林倩儿,突然怒气冲冲地朝李临风与龙川吼了一句。
正躲在一丛竹子后头褚江河一听出来陆寻裕的声音,便狠狠地掐了一把正挡在他身前的熊小满,接着压低了声音骂道:“该死的臭小子你果然没安好心,竟带着我挖到万家楼来了!”
“嘘!”熊小满痛得龇牙咧嘴,将一根手指放在嘴唇上回头冲褚江河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您怎么知道?”
褚江河一巴掌照着熊小满的脸拍了下去:“刚刚那说话声,不是陆寻裕还能是谁?是你告诉我陆寻裕在万家楼的,这是不是万家楼是哪里?我还正纳闷这是个什么大户人家,你这个该死的骗子!”
熊小满由于羞愧涨红了脸,默默地忍受着褚江河的怒气一点儿也不辩解,可正当他紧闭着眼睛等着褚江河再一次落下来的巴掌时,对方却久久没了动静。他小心翼翼地慢慢睁开眼睛,正见着褚江河企图绕过自己往前走。
“您干什么?”熊小满一把将褚江河给拎了回来,由于用力过猛,导致跟他比起来又瘦又小的褚江河在原地转了两圈才停了下来。可这老头儿却不肯消停,刚刚站稳了便一言不发又要往前冲。熊小满无可奈何,只得又将他扯了回来。也是直到这时,他才发现了褚江河神色十分怪异,像是看见了猎物的一匹老狼。
熊小满循着褚江河的目光向前看去,只见前方有一处开阔地,想来应该是一个院子。那里同样没有掌灯,但昏暗的光线在空荡荡没了遮挡物的院子里要比他们此时藏身之处明亮许多,因此熊小满得以清楚地看到那里有好几个人,看样子双方对面而立似乎正在对峙。不过此时要命的是,一个人竟然朝他们走了过来,看样子是要回到屋子里来。熊小满当机立断,一手捂住了褚江河的嘴,一手穿过他的一边腋下绕过后背从另一侧腋下穿出,将他斜斜抱了起来一头扎进了身侧的竹丛内。
果然,向他们走来的人在没有掌灯的情况下根本没有察觉,就在离他不远处的竹林丛下竟蹲伏着两个闯入者,径直走进了屋子里。熊小满仔细听着那人的脚步,待听到他走进屋子深处后,这才放开褚江河,再次观察起前方的人来。
褚江河说得没错,背对着他们的两个人当中,那个男子分明就是陆寻裕。他身边女子看起来像是林倩儿,却又不太像,因为这个女子几乎靠在陆寻裕身上,一副弱不禁风的模样。可是在熊小满的印象里,林倩儿可是连一头牛也举得起来的大力士。不过,陆寻裕肯定是不会让别的女子如此亲密地靠在他身上的,那么那个女子就一定是林倩儿无疑了。
不知是不是因为方才想到了牛的关系,熊小满突然觉得自己身边真的有一头牛似的。待他转过头查看时,这才发现那如牛喘气一般的“呼呼”声是表情扭曲的褚江河发出来的。
“李临风。”褚江河喘着气,瞪着前方说道。
熊小满循着他的目光看过去,果然看见了一张熟悉的脸,正是他也见过的李临风。他的脑子在这一刻转得飞快,方才断断续续听来的争论渐渐在他脑海中形成了一张完整的图画,他立刻朝褚江河点点头:“对,就是李临风,我说的咱们来挖的大宝贝可不就是他了!”
褚江河猛地转过头来:“你说什么?”
“我知道您恨透了李临风,”熊小满一边说着一边冲褚江河眨眨眼睛,“可这世上除了您,恐怕还有一个人更恨他。”
“那个小姑娘?”褚江河似乎想到了什么,却又说不清楚。
“就是她。”熊小满立刻替他解释道,“您是知道的,她并不是真的魔教后裔,却被李临风掳来冒充,因此吃尽了苦头。要说到恨,恐怕她的恨不比你少。您看,咱们为何不救出她,与她一道对付李临风呢?”
“你以为我不知道你的真实目的是什么吗?”褚江河斜着眼睛看了一眼熊小满,“你这是在帮那个臭小子救她的心上人。”
“当然这也是我的目的之一。”熊小满决定还是实话实说,接着他又补充道,“不过,您想想,她一身武功可都是李临风亲授的,若想对付李临风,谁还会比她更合适?”
褚江河露出一点儿即将被说服的模样,熊小满趁热打铁道:“这样,我一会儿觑个空示意陆寻裕咱们来了,然后咱们带着他们退到地道里,再将入口给封死,这样任他是神仙也追不上咱们了。”
“李临风就在这里,我怎么能逃!”褚江河突然一扭脖子,恨恨地说道,“我要找他报仇。”
“褚师父,这里可是万家楼,您确定您当真要在这里动手?”熊小满搬出了这些日子以来他听说的万家与天星山的恩恩怨怨细节,“虽然当初他们放了您,可此一时彼一时,当初他们是捉住了林姑娘觉得您没用了所以才如此放过您。不过此时既然林姑娘不再是魔教后裔了,那他们岂不是又要来抓你了。你若是被万家楼捉住,还谈什么报仇?”
褚江河不愿承认自己被熊小满说服,便狠狠踢了他屁股一脚:“那你还不赶紧想办法将那两个蠢货弄过来!”
“我有办法了。”熊小满点点头。
褚江河狐疑地看着对方,不是很确定这个时而聪明时愚笨的大个子的办法会不会害死他们两个。不过当他还在犹豫是否先听听这是个什么办法时,熊小满却突然跃出竹林,朝着前方冲了去!
接着,在褚江河的目瞪口呆中,只见熊小满如风一般掠到了陆寻裕与林倩儿身后,一把将林倩儿抱起扛在了肩头上,拽起陆寻裕就开始往回跑,一边跑还一边嚷嚷:“陆寻裕,我来救你们了!”
当三人跑回褚江河身边时,熊小满一步也未停,招呼着他:“快走啊褚师父!”
褚江河眼见得院子里的两个人稍微愣了一下立刻飞也似地追了上来,便连滚再爬地跑了起来,一边跑一边骂道:“这就是你示意的好办法,你这个蠢货!”
仍在云里雾里的陆寻裕被熊小满拽着,不由自主地往前飞跑着,这时听到耳边传来熟悉的声音,他扭头一看,只见褚江河的脸几乎凑到了他脸上。
“师父!”陆寻裕忍不住伸出手揪了对方脸颊一下,他这边跑得飞快,褚江河脚步稍慢些,这一揪差点儿将褚江河的老脸给扯了下来。
褚江河一边“哎哟哟”地叫唤着一边将陆寻裕的手从自己脸颊上扯下来:“你这个臭小子,就是如此对待前来拯救你的师父的?”
“我总得确认一下这是真的还是做梦你说是不是。”陆寻裕一边跑一边说,声音都抖了起来。
褚江河为了能拍陆寻裕一巴掌,跑得比方才快了许多,嘴是不住地骂道:“是不是做梦你掐自己就好,为什么要掐我!”
“掐自己不是痛吗?”陆寻裕忿忿不平地说道,接着便感觉前方的熊小满往下一沉,他自己的脚下也空了,便一边惨叫着一边跟着他坠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