熊小满在靠近林倩儿之时已经看出了她身上有伤,所以在扛起她往回跑时已经尽量保持平稳。不过这番跑动的颠簸,还是让林倩儿觉得自己快被颠散架了。好在从院子到地道入口的距离并不是很远,在陆寻裕与褚江河的争吵声中,不一会儿几人便循着原路跑回到了地道入口。
跑在最前面的熊小满一刻也没犹豫,双手护住林倩儿一下子便跳进了入口。而紧跟在他身后的陆寻裕在黑暗中根本看不到地上的凹陷,一脚踩空,“嗷嗷”叫唤着跟着摔了下来。褚江河见状,立刻觉得自己报仇的时机来了,也不管会不会砸到先跳下入口熊小满与林倩儿。他闭上了眼睛,转过身背朝着入口,微微弯曲了腿将所有力气都集中在了屁股上,一边怪笑着一边狠狠地坐了下去。
熊小满扛着林倩儿,尽量用他自己的后背与屁股擦着方才的垮塌形成的坡面落到了坑底。待他双脚刚碰到紧实的地道底时,只听得头顶传来了陆寻裕的嚎叫,他顾不得几乎被擦出火花来的后背与屁股上传来的疼痛,猛地蹦了起来,弓着身子冲进了地道中。而就在他与林倩儿刚刚进入地道中时,陆寻裕便手舞足蹈地掉到了他方才摔落的地方。紧接着,洞口处又传来了褚江河的脚步声与怪笑声。
不过陆寻裕可就没有熊小满这么好运了,他方才一脚踏空掉了下来,原本就已摔得七荤八素。加之这坑底漆黑如墨,他根本不辨东西,正自浑浑噩噩手脚并用四处乱摸之际,只听得一声怪笑,仿佛有一截干枯嶙峋的木头从天而降,不偏不倚正好砸在了他的后背上。
陆寻裕扑倒在地,啃了一嘴的泥。他一边挣扎一边使劲儿地吐着口水,待他终于将嘴里的泥沙给吐干净了,方才发觉压在他背上无论如何也甩不掉的那截“木头”,竟然是褚江河!
“师父,你砸到我身上了!”陆寻裕一边抹着嘴角的泥一边嚷嚷。
“你还知道我是你师父啊!”褚江河在黑暗中伸出手在陆寻裕头上脸上一阵胡乱扒拉,最后终于找到了他的耳朵,一把给狠狠地拧住,“你就是这么对待你师父的?”
陆寻裕疼得直叫唤,反过手试图抓住褚江河的手,却不料对方一阵闪躲身子扭来扭去,差点儿压得他吐血而亡。
“褚师父,别闹了!”熊小满原本想将林倩儿放下来,不过见她方才靠在陆寻裕身上的模样想来她不一定能自己走路,便仍然将她扛在肩上。他在并不宽敞的地道里艰难地掉了个头,看着正闹得不可开交的两师徒,刚刚提醒了一句,便听得一阵“扑簌簌”的泥土掉落声传来。他伸长了脖子仰头一看,只见垮塌形成了入口边缘赫然出现了一个人影,“追兵来了,快走!”熊小满急得直跺脚,忍不住大声嚷嚷了起来。
褚江河抬头一看,果然看见一个人影在他们头顶上晃悠,显然是急速追踪而来,在发现脚下出现凹陷后猛地刹住了脚步。趁着对方仍在观察不敢轻举妄动之际,褚江河俯下身子,双手撑在陆寻裕耳朵两边的地上用力一撑,身子便如同离弦的箭一样往前一蹿。待他的上半截身子越过陆寻裕之后,他便将双脚蹬在了徒弟的双肩上,将其往后一蹬,自己则一下子蹿入了地道之中。
陆寻裕一边护住脑袋一边大喊“救命”,而被熊小满扛着一直如同睡着了一般的林倩儿此时猛地惊醒过来。她双手撑着熊小满一侧肩膀,费力地扭过头想看清陆寻裕的方位,一边看还一边挣扎着要从熊小满身上下来。
熊小满知道林倩儿是听得陆寻裕喊“救命”,于是心里着急便要上前救助,正想着该如何劝住她时只听得爬到了他脚边的褚江河扭过头冲陆寻裕嚷嚷道:“快爬过来,你还呆在那儿是想死吗?”
陆寻裕听得褚江河的声音传来,立刻便停止了叫唤,循着声音飞快地爬了过来。
熊小满见陆寻裕过来,便将林倩儿从肩头上放了下来。不待他将她推到狼狈地站起身来的陆寻裕身边,她自己已经甩开了他的手冲了上去。
“陆寻裕你带林姑娘先走,我来掩埋洞口,”熊小满说着便拾起了方才放在洞口边的铲子,“褚师父你带路,咦?”他一回头,却早不见了褚江河的踪影,只看到惟一的一盏灯笼发出的光正摇摇晃晃地往地道深处移动着。
“那个死老头儿又自己逃了!”陆寻裕架住了林倩儿,看着那点灯光忿忿不平地骂道。
熊小满推了陆寻裕一下,将他和林倩儿换到了自己身后:“跟上他,这地道没有岔路不会走偏的。”说完他便开始举起铲子往自己头顶上方的泥土狠狠地扎了上去。
整个地道似乎摇了一下,细碎的泥沙下雨似地不断往下掉。陆寻裕抽出一只手挡在林倩儿眼睛上方,自己则眯起眼睛朝熊小满做了一个怪相道:“看在你救了我们的份儿上,我就原谅你第二次让我掉进你挖的坑里这件事了!”
熊小满一边专心地铲着地道顶部,一边闪躲着不断掉下来的泥土石块,颇不耐烦地说道:“我只知道你再不走,不是被活埋就是被活捉!”
陆寻裕侧着耳朵听了听,除了近在耳朵边的泥土掉落声响外,不远处似乎有阵阵争吵声传来,甚至还有如同打斗般的响动。只是现在他身在地底下,声音拐了几道弯传来显得不那么真实。他吐吐舌头,巴不得那是李临风与龙川两个狗咬狗打起来了才好。
熊小满不满地看着陆寻裕,他赶紧冲他咧嘴一笑,也不管对方是否能看清了,便拖着林倩儿,转身循着地道中褚江河急促逃离的脚步回声追了上去。
熊小满松了一口气,开始一铲接一铲地狠狠砸在不甚坚硬的地道顶上。不一会儿,他的头上、肩膀上便落满了泥土沙石。
外头有泥土滚落的声音传来,熊小满知道这是有人正在试探着下到坑底来。不过好在今夜这万家楼不知中了什么邪,到处都漆黑一片连半盏灯火也没有。无论是谁,在自家地界里猛然一见冒出这么个大洞,任谁也不敢掉以轻心贸然闯入。
一想到一众武林高手竟因为自己挖出的这么个坑而心生畏惧裹足不前,熊小满不禁生出几份洋洋得意之情,不由得加紧了手上的进度。
不会儿,头顶传来一阵他期待已久的如布料被紧紧绷起来的声响。他赶紧收回铲子,满意地看了看头顶,紧接着后退数步。方才他所站之处此时已如下雨般不断落下泥沙,眼看着坍塌只在眨眼之间,他一手握着铲子,一手擦了擦额头,冒险站在原地想亲自看着洞口被掩埋这才放心。
顶上传来的声音越来越嘈杂,像大雨打在坚硬的石板上,像布料终于被撕扯着断裂开来。可突然之间,像是有一把刀将雨帘切开,将布料斩断,嘈杂的声音里出现了一道缝隙。熊小满的心被提了起来,那分明是有东西闯入了烟尘弥漫即将垮塌的地道里。他咽了一口口水,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双手紧紧地握住了铲子横在身前,瞪大了双眼盯着如雾一般的垮塌现场。
重重的脚步声越来越近,一个人影冲出了灰尘的包围。熊小满咬着牙,闭起眼睛大喝一声,挥舞着手中铁铲朝那个用双手护着额头的人拍了过去。
铁器砸到血肉之躯发出一声沉闷的声响,被砸之人到了嘴边的惊呼声还没来得及发出便“扑通”一声栽倒到了地上。
熊小满听得对方倒地声音,这才敢睁开眼睛。眼见得对方的头摔在自己脚边,正有温热的液体不断涌出,几乎立刻便浸湿了他的鞋袜,他顿时害怕起来。
“这可怪不得我,都是你们先做坏事的!”熊小满觉得自己快哭出来了,他一边忍住要去试探被自己袭击之人是否还活着的冲动,一边强迫自己往后退。可巨大的罪恶感又一次次将他往那倒霉的人身边推。他只得不断地劝慰自己,试图让自己好受一点。
倒下之人突然哼一声,随即又动了一下,熊小满见状这才放下心来,暗自庆幸自己终究没有背上人命。
“你的同伴会来救你的,那我就跟我的同伴们先走了。”熊小满神经兮兮地朝倒地的人鞠了一躬,刚一转身便觉得身后又有异响传来。
难道会武功的人如此经打吗?熊小满战战兢兢地回过头,却见是另一个人穿过了即将垮塌的入口冲了进来,那人不由分说一摸腰间,一抹微微的亮光闪过,熊小满便感觉到一个冰冷锋利的东西抵住了自己的喉咙。
“姜云楷,你怎么了?”那人制住了熊小满,便低下头看了一眼倒地不起的那个倒霉鬼,半是担忧半是愤怒地嚷了一句。
“大侠饶命啊!”熊小满立刻便丢掉了手中的铲子,将双手高举过了头,“我不是故意的,还有,他可没死啊,刚刚还动来着!”
“你,”来人刚刚说了一个字,一阵“轰隆”声传来盖住了他的声音,随即一阵更大的声响传来,烟尘四起,入口终于垮了下来,四周顿时陷入了一片漆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