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寻裕在与林倩儿卧室相连接的一间小客厅生起了一个炉子,当他使劲儿朝着炉子扇扇子试图让刚刚添进去的木柴燃起来时,背对着卧室与客厅连接门的他屁股上挨了重重一脚。他一时失去了平衡,身子猛地朝前一扑,眼看着就要撞倒刚刚才放上炉子的药罐。值此千钧一发之际,他一心惦念着的还是那瓦制的罐子中林倩儿的药,或许是心诚则灵吧,这一瞬间,他如有神助般地敏捷起来,在扑倒炉子的前一刻,他猛地扭了一下腰,一边脸几乎擦着药罐子斜斜地摔倒在了地上。
“你疯了吗!”陆寻裕不用回头也知道,踹了自己一脚的除了许燕佳就没别人了。他心里原本就憋着从龙川那儿来的一股子邪火,眼下莫名其妙地又挨了一脚,更重要的是差点碰翻了林倩儿的药,他一把丢开扇子从地上爬起来,一边转过身一边扯着嗓子吼了起来。
许燕佳只是被烟呛了一时气愤,一时脚下没了轻重,见陆寻裕差点儿撞倒了炉子上的药罐,已然惊出了一身冷汗。可她一听陆寻裕怒气冲天的指责,心底升起的那一丁点儿愧疚顿时便烟消云散了。
“你才疯了!”许燕佳气恼地嚷了起来,“在屋子里生火,你是想将屋子给点了吗?”
“我好好生我的炉子,你不来捣乱怎么会点着屋子!”陆寻裕不甘示弱,立刻顶了回去。
“你这么凶干什么!”许燕佳虽然与陆寻裕相识不久,却也对他的个性有了一定的了解,她骂了他一句后眯起眼睛看了他一会儿,突然想到了什么,“怎么了,一直夹起的尾巴怎么就翘起来了?”
陆寻裕怒气未消,狠狠瞪着许燕佳:“你在胡说八道什么!”
“恼羞成怒了?”许燕佳此时越发确定自己所想的是正确的,“你平白无故地这么大火气,恐怕不是单单冲我来的吧!龙川完全当你不存在,明目张胆地要替林倩儿报仇,你怕是在他那儿受了气此刻却来把气撒在我身上吧!”
“哪有这回事。”陆寻裕立刻否认,声音却不自觉地小了。
眼见得陆寻裕一副做贼心虚的模样,许燕佳的火气更盛了:“你自己没用,帮不上自己的心上人让他人趁虚而入,你活该受气,冲我发火算什么本事!有本事你找龙川理论去啊!不对,”说到这里许燕佳扭了扭脖子,露出一脸鄙夷,“你可是伺候他的奴才,想必已经跟你的主子哭告过了吧?怎么,论说论打你都比不过人家,只得灰溜溜跑到这儿找我撒气了是不是!”
陆寻裕被戳到了痛处,脾气顿时也上来了,毫不留情地反驳道:“是啊,我是没用,又不会武功又没心眼,可我至少能帮倩儿煎煎药。不像有的人,一门心思惦记着人家,可人家压根儿不想让她惦记着!”
“啪!”
一记重重的耳光落在了陆寻裕的脸上,顿时将他打得晕头转向。
“你这个该死的东西!”许燕佳怒骂道,使劲儿瞪着眼睛不让眼泪流下来。
“我,”陆寻裕虽然挨了打,但看着许燕佳委屈的模样,火气顿时消了大半,不由得生起一股愧疚,“我不是故意的,你别往心里去。”
许燕佳哪里听得进去解释,抬起手又要扇陆寻裕一记耳光。这次陆寻裕一早就瞥见了她的动作,却丝毫没有躲避,反而上前一步将脸凑了上去:“你打吧,是我不对,若你打了我能消气你就尽管打吧!”他一边说一边紧紧闭上了眼睛,准备迎接马上会落下来的耳光。
陆寻裕紧紧绷着脸,将五官都挤作了一处,闭着眼等了半天也没等到许燕佳的手掌落下来,耳朵里却听到了一阵奇怪的声音。他慢慢地睁开眼睛,小心翼翼地看了看站在自己跟前的许燕佳,惊讶地发现,那奇怪的声音正是这位大小姐尽力在压抑哭泣声所发出的。
“你别哭啊!”陆寻裕顿时手足无措,双手合十在面前,像拜菩萨似地不停向许燕佳作揖,“都是我的错,我口不择言,我胡言乱语!”
“不是,”许燕佳抹了一把眼泪,咬着嘴唇恨恨地说道,“你说得对。”
“我哪里说得对了!”陆寻裕生怕许燕佳是赌气说反话,连连赔着罪,“我狗嘴里吐不出象牙,说了什么大小姐你权当是我放屁好了。”
许燕佳瞪了陆寻裕一眼:“你是狗嘴没错,可你却没说错。”她将眼泪擦干,“到底还是我想得太多了,你好好看着现在还惦记着你的心上人吧,若她被别人惦记了去,你就哭也哭不回来了。”说着便绕过陆寻裕,从火苗已经燃起来的炉子边走过,朝着屋外走了去。
陆寻裕这时恨不得把自己的舌头给咬掉,跟在许燕佳身后不停地向她赔不是,无奈她却好似没听到似的自顾自地走远了。他跟到了门边,看着她走远的背影,头一次觉得这个坏脾气的大小姐十分落寞无助。
陆寻裕叹了口气,退回屋子里,看看通往卧室的门,脚下似乎生了根,怎么也动不了。他觉得自己很混账,竟会一直揪着许燕佳生气时生的话不放,此刻竟然还害怕面对林倩儿了。他在屋里转悠了一圈,站也不是坐也不是。他拿了一块抹布包着药罐的盖子揭起来看了看,觉得火候还差远,便捡起了方才被扔到地上的扇子,蹲在炉子使劲儿地扇了扇。火苗“呼哧呼哧”地从药罐边缘往上蹿,陶制的药罐在高温的炙烤之下发出轻微的“啪啪”声,让陆寻裕听了烦闷不已。他扇了一会儿,终于忍不住了,将扇子随手放在了一张凳子上,拍拍身上的灰进了林倩儿的卧室。
“你的脸怎么了?”林倩儿被许燕佳扶起来靠在床头,身子后面塞了两三个软枕头。
陆寻裕不由自主地摸了摸脸,却疼得一下子缩回了手,不好意思地笑笑:“没事,我胡说八道惹恼了许大小姐,挨了她一巴掌。”
林倩儿露出责备的神情:“她不是坏人,就是脾气糟了点儿,你何苦惹她给自己找不痛快呢!”
陆寻裕听了林倩儿的话,心里很不是滋味,一屁股坐在了她床边埋怨道:“你也知道怪我不该惹事,可是你呢,你难道真的要相信龙川鬼话跟他合作?”
林倩儿把头扭向一边,一言不发。
林倩儿的沉默让陆寻裕看到了希望。她从来不是个优柔寡断的人,此刻犹豫不绝,显然是她并没有被仇恨冲昏了头脑。想到这里,陆寻裕赶紧趁热打铁说道:“你也知道龙川并不值得信任对不对?他就是个奸细,这么多年潜伏为的就是对付对他爹见死不救的万致远与许和书。他嘴上说得好是要帮你,其实不过是想利用你罢了。宋吉祥与明月固然死得冤枉,可眼下抹布已遭囚禁,他这利用魔教禁术的罪名是逃不过了。而沈烟也被禁足,按照万致远的行事风格,定然会将她一并处置。一来是为了惩处作恶的这主仆二人,二来亦是为了打击许和书使其名声扫地无法与之竞争,为他的儿子扫清将来的障碍。他们会得到应有的惩罚,不需要你再去谋划什么!”
林倩儿仍然看着床里侧的墙壁,什么也不说。陆寻裕知道,她心里已经有了主意,只是存着一份不甘心。
“就算你觉得这样便宜了沈烟主仆,”陆寻裕继续说道,“我们也可以自己想办法,根本就没有必要让龙川来帮忙。”
林倩儿转过头来看着陆寻裕,显然是被他这个建议打动了。
“不过眼下最重要的,”陆寻裕适时地转移话题说道,“是要先治好你的伤。你也听大夫说了,你的腿伤得很重,若是医治不当,行走都会困难。”
提到这个问题,林倩儿的脸上掠过一丝阴霾。陆寻裕赶紧凑近了些,握住她受伤较轻的一只手:“你放心,只要有我在,治好你的腿根本不是问题。”
“我相信你。”林倩儿看着陆寻裕的眼睛说道。
陆寻裕却不知道她说的是治腿伤的事,还是报仇的事。
药罐中的水沸腾起来,发出一阵阵“咕噜咕噜”的声音,听见了陆寻裕的话的龙川以这阵声音为掩护,在陆寻裕走出来查看时无声无息地退出了屋子。
“也好。”龙川走在回住所的小道上,双手抱在胸前,很庆幸自己没有到现在仍然将底牌握在手里,他边走边思考,禁不住喃喃自语,“若是操之过急惹恼了这个小神医,他撂下摊子不干了的话,一个连走路都不成的人,又如何能复仇呢?”他念叨完后,转过身看了一眼林倩儿住所的方向,本想笑一笑,脸上却只挤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