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这个不知是人是鬼的东西关进地牢,还有许夫人,暂时羁押在这个院中,前院后院都设岗看守,没有我的命令谁也不准进出。”万致远背着手,连珠炮似地下着命令,“至于老二你,先就去燕佳那边住,反正那个院落宽敞。”
“什么嘛,我不干!”许燕佳一听万致远要将许和书扔来与她同住一个屋檐下,想起当初许和书找种种借口将她赶走时的情形,顿时便不乐意了,拽着万致远的胳膊撒起了娇。
陆寻裕正乐得听万致远处置沈烟主仆二人,不期许燕佳竟在这种小事上纠缠起来,真恨不得扇她一巴掌让她清醒清醒看看眼前什么事才是最重要的。他努力地调整呼吸,移开视线不去看许燕佳,目光落在龙川身上,发现他也正跟自己一样无奈地看着许燕佳。
看着龙川又急又无计可施的样子,一向擅长自我安慰的陆寻裕顿时便释然了。龙川这个天星山的奸细,潜伏于此十几年,最终目的就是要挑起两位掌门不和,于其自相残杀之际从中取利,以达到摧毁万家楼,重振天星山的目的。眼下他这个目标看来又进了一大步,左右离成功算是不远了,如此值得庆贺又值得期待的时刻竟被许燕佳这个女子的小脾气给打断了,他的气恼可想而知该有多厉害。一想到这时,陆寻裕便觉得自己的急迫根本算不了什么了。反正万致远从来无心害林倩儿,更因为眼下林倩儿命运可是跟他的宝贝儿子息息相关的,叫他怎么会对林倩儿下黑手。毕竟,这魔教妖女利用还魂术救活了万行云的谣言传得天下皆知,若当此关头处置了林倩儿,岂不是等于承认了当真有这回事,那万行云今后还如何面对江湖中人,如何继承万家楼。
这样一想来,龙川该是一早就料到了会有这番结局。陆寻裕虽然暗暗骂着龙川小狐狸,可到底还是钦佩他的计划长远周密,既达成了他的目的,又信守了他不会伤害林倩儿的承诺。要做到这一点可是不简单的,陆寻裕心有戚戚地思量着。挑拨二位掌门,进而激起万家楼门中弟子们互不信任、人人自危,林倩儿的魔教妖女身份是最不可或缺的因素,这也是龙川潜伏十多年如今才下手的原因。林倩儿在这个计划中必须被利用,被牺牲。可龙川这一番功夫做下来,虽然林倩儿仍不免受到了牵连以至于眼下还重伤被关在牢中,可到底性命算是保住了。而且,这泼在她身上脏水眼看着就要泼到沈烟主仆二人身上去了,这实在是不幸中的万幸。不过,陆寻裕只庆幸了一瞬间,接着情绪便又低落了下来。虽然事情发展到现在,林倩儿眼见得是要得救了,可这也同时说明了龙川当真没有违背自己一直信誓旦旦许下的承诺。那么,这从一开始就安排的计划,便是在周全林倩儿上下了大功夫了。龙川如此用心,难道真的只是出于他那句莫名其妙的“同病相怜”吗?陆寻裕的自卑感又发作了,虽然自己才与许燕佳一唱一和,为将矛盾转移到沈烟主仆身上立了大功,可面对从容镇定,将一切都掌控在手中的龙川,他还是觉得自己像个耍杂耍的小丑,上蹿下跳模样可笑又难看。
正当陆寻裕沉浸在自己纷乱的思绪中时,万致远已经成功安抚好了许燕佳。只见大小姐仍然撅着嘴,一脸都是嫌弃,却也不再叫嚷着反对了。她向陆寻裕投来阴恻恻的一瞥,意思是本小姐这可是为了帮你才勉为其难答应下来的,你还不表示表示感谢。却哪里知道陆寻裕正自困扰苦闷,连看也没看她大小姐一眼,气得许燕佳直瞪眼。
不过眼下气恼得最厉害的却是万致远,他这边摆平了许燕佳,转眼看看却发现竟无人执行他的命令。半死不活的抹布依然蜷缩在墙角,沈烟强作镇定但仍然坐在许和书身边的椅子里。
万致远环视一周,这下才意识到此时仍留在屋中的有能力架得起抹布的,只有龙川这一个许和书的弟子。他干巴巴地咳嗽了一声以掩饰尴尬,指指龙川道:“龙川,你来将这个冒牌货弄走。至于禁闭这里的事,我另有安排你就不用管了。”
“大哥!”许和书憋了半天,终于憋出了一声吼,“你这是要干什么!”
万致远皱起眉头,一脸受到伤害的表情:“我这是在救你!”
许和书紧绷着一张脸,重又将沈烟搂在了怀里:“你若是伤害烟儿便是要我的命!”
“你这个蠢货!”万致远哪怕是在与许和书独处时也没如此直接地骂过他,此时当着许燕佳等人的面,他这一句一出,骂人者与被骂者都不自觉地红了脸。两个老男人互相看看,又都尴尬地移开视线,万致远终究是强势一方,稳住了自己的心神后继续说道,“你可是想担起一个私通魔教的罪名来?”
“什么?”许和书不禁愕然,“这私通魔教擅自运用禁术的,明明是大哥你,怎么这会儿又推到我的头上来了?”
“原来老二你到是深信那无稽的谣言,早就在心中认定了我这个大哥是个不守承诺没有原则的败类是吗?”万致远有时很想一把掐死说话不经大脑冲撞得人脑门子疼的许和书,不过眼下既然扣在他万致远头上的帽子已经算是摘下来定了,他也决定不再与这个即将步自己后尘的可怜虫做过多计较,便挥挥手表示这事儿算了,“谣言止于智者,我万致远行得正坐得端,从未做过那等恶劣的勾当,自然会得到澄清。”
“那我又何尝做过?烟儿又何尝做过?”许和书紧紧搂着沈烟,生怕有人上来夺人一样。
万致远指着角落里的抹布:“那你告诉我,这是什么,这难道不是魔教才有的换脸术?”
许和书经万致远这一番提醒,这才恍然大悟,冷汗瞬间便“刷刷”地冒了出来:“可是,可是这事与烟儿何干?”就算是抹布好着的时候,许和书也未必一定会为他争取。更何况眼下他已成为众矢之的,许和书正巴望着他将所有罪责都担了千万别沾到沈烟一点儿边,哪里还会顾及他?急急继续说道,“这分明就是抹布自作自受,烟儿她,她亦是被蒙在了鼓里。否则,”他说着转而看许燕佳,“燕佳又何须提醒于她?”说完他朝女儿点点头,意在要她附和自己的话,却见许燕佳眼珠子一翻,将头扭到一边去了。
“若非燕佳,弟妹此刻便不是羁押于此,而是与那怪物一同被打入大牢了!”万致远说起话来活像一位衙门中的大老爷,“龙川,你还愣着不动手是想看你师父当真背上私通魔教的罪名吗?”
陆寻裕知道龙川巴不得赶快将抹布扔进牢中,可他到底背着许和书弟子的身份,哪能如此轻易就对师娘的人下手。
果然,龙川听得万致远催促,为难地看向许和书,却仍然没有动手抓抹布。这时倒是许和书帮了大忙,他眼里本就只有沈烟一个,满心期望着借由抹布将所有矛盾都转移走。也不管最终是否能够如愿以偿,此时他便急急附和起万致远催促起龙川来:“对对对,龙川,你快将这个欺上瞒下罪大恶极的东西给拖走,记住,”这时他突然冒出一个想法,“一定要好好看守他,你亲自负责,一定要他活着千万别让他死了。定要从他嘴里问出这件事的来龙去脉,看看他是如何丧心病狂勾结上了魔教余孽的。看看他都做下了些什么龌蹉的勾当,才换得魔教妖人替他改头换面的!”
这人也不傻呀!陆寻裕暗自忖度,竟然也知道将罪名全往抹布身上推,还懂得防范抹布自裁或遭人暗自后沈烟脱不开干系,真可谓为了心上人殚精竭虑,用尽所有智慧了!
这么想着,陆寻裕偷偷看了一眼许燕佳,发现她也正冷眼看着自己的父亲。
原本陆寻裕一直不是很理解许燕佳的乖僻行径,毕竟这世间哪有做女儿的处处针对自己的父亲,甚至帮着他人来对付自己的父亲的。不过此时他倒有点儿理解这个大小姐了,许和书如此袒护沈烟,哪个做女儿的看得过眼去。
龙川得了许和书的命令,不禁松了一口气,没费什么力气便将抹布从地上拽了起来,只不过弄了自己一身血。
万致远见抹布满脸是血,厌恶地掩着鼻子退了一步。许和书见状立刻又替沈烟辩解道:“大哥,你看你看,烟儿也是憎恶这恶贼欺骗自己才与之起了冲突,否则怎么会如此失常要扒掉他的脸皮?由此足见,烟儿与这换脸一事绝无牵涉,这都是这个恶贼的诡计!”
“我看怕是狗咬狗吧!”许燕佳好奇看了一眼抹布,立刻被吓得缩回了万致远身后,听得父亲再次急急替沈烟辩解心头火顿起,忿忿地反驳了起来。
“燕佳你给我闭嘴!”许和书嚷道。
“伯父你看!”许燕佳委屈巴巴地扯住万致远的裙子,“这样子你还要我与他同住一个屋檐下吗?说不定他想着他的娇娘子可怜楚楚,便会迁怒到我这个女儿身上,趁我睡着了一把掐死了怎么办?”
“说什么混帐话呢?”万致远轻声嗔怪道,“那是你爹,你怎么这么说话?”
“对!”许和书此时却顺着许燕佳的话说道,“你如此不孝,我当真后悔生了你出来,若是你小娘有个三长两短,我怕是当真会掐死你这个煽风点火生怕事情闹不大的不孝女!所以,大哥,就算你要调查要禁闭烟儿,也让我留在这里陪着她。我们夫妻二人一体同心,有任何困难也要一起面对!”
许燕佳翻了个白眼,恶狠狠地回应道:“你生了我?我只知道是我娘生了我,我娘,你还记得我娘吗?当着我的面,你怎么可以说你与这个女人夫妻二人一体同心!我娘在上头看着呢,她会一直看着,看着你们不得善终的!”许燕佳一口气吼完,在眼泪即将要夺眶而出之前拨开身边人夺门逃了出去。
“燕佳!”龙川唤了一声,正准备追出去,却感觉到抹布的重量压在自己的半边身子上,让他迈不开脚步。
“你呀!”万致远咬着牙齿,伸出一根手指,指着许和书狠狠地说道,“那好,你愿意留在这儿就留在这儿,从现在起,你就陪着她一起禁闭于此直到查清真相为止!”说完便拂裙而去。
龙川转过身,对许和书说了几句不痒不痛的话,许和书朝他挥挥手示意他不必担心,但一再叮嘱他一定要从抹布嘴里问出不关沈烟事的实情来。
陆寻裕想追上万致远向他提释放林倩儿的事,正准备开溜却被龙川叫住了。他满脸不情愿地回转身来,与他一起架起抹布,出门后见万致远正慢慢在前头踱步,便拖着抹布飞快追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