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把人藏到哪里去了!”万致远瞪着许和书,双手紧紧握成了拳状。
许和书下意识地微微低下头后退了一步,解释的话已经到了嘴角,却突然想到了什么,猛地抬起头来逼视着万致远:“大哥这是说的哪里的话,这人怎么是小弟藏起来的?我这不是跟你一起才到这儿来吗?”
万致远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龙川,气急败坏地说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师徒两个在唱什么双簧,这事你们今日不交待清楚了便不算完!”
众弟子见两位掌门破天荒地争执起来,不由得个个面面相觑不知所措。许和书到底底气不足,眼见得弟子们一个个大眼瞪小眼似看热闹一般看着他们二人,立刻挥手驱散道:“你们全都回去,回去!该干什么就干什么,别在这儿杵着,待会儿若是带有人闯入那该怎么办!”
众弟子正尴尬不已,得了许和书的命令简直如获大赦,一个个忙不迭躬身向二位掌门行礼后匆匆告退。只一眨眼间,这偌大的院子里便只剩下了两位掌门、龙川还有正抖似筛糠的抹布。
四人相对无言,个个都在等着对方先开口。仿佛赌气一般,方才还剑拔弩张互不相让的人,眼下又紧紧闭了嘴,像是谁先沉不住气说了话便是输了一般。
前厅的垮塌已经停止,屋顶完全塌了下来,椽子房梁摔作了一堆烂木头,不时有架在其间的瓦片“窸窸窣窣”掉落地上,发出或沉闷或清脆的碎裂声,在这如夜色般安静的院子里格外刺耳。待这一阵响动也渐渐平息后,后院一阵急匆匆却轻柔如水的脚步声突然响起,却如同一块投入平静水面中的石子,瞬间便打破了沉静,引得众人纷纷侧目看向那声音的来处。
“老爷!”沈烟微提裙摆,款款自后院行来,眼见得好好的一座前厅已成一堆废墟,顿时吓得脸色煞白。
听得沈烟略带惊慌的呼唤,许和书立刻趋步向前,揽住了她的肩膀低声劝慰起来。
万致远不悦地看了一眼在大庭广众之下亲亲我我的两个人,干巴巴地咳嗽了一声以示提醒。许和书不情愿地放开了沈烟,却仍与她肩并肩站在一起,侧过头低声安慰着娇妻。
抹布见了沈烟,立刻一把鼻涕一把泪冲了过来。看那样子,若不是有许和书在场,他恐怕会扑到她身上去痛哭一番。沈烟皱眉看着抹布狼狈的模样:“你这是怎么了?”
“我见龙少侠抓了那个奸细,”抹布转向指着龙川,“便好奇心起,随众人看看热闹。却哪里知道那个穷凶极恶的歹人竟暗藏祸心,趁我等不备不知用何种妖术弄垮了这屋子,我,我差点儿就葬身于此了。”说着竟挤出了两行泪水来。
“妖术?”万致远眯起眼睛,“你这是何意?”
“何意?”许和书虽然不是很喜欢这个长相俊美又对沈烟特别依恋的年轻人,可眼下为了维护沈烟,他也将这个令人讨厌的人划分到了自己的阵营里,急急维护起来,“意思就是这个奸细分明就是魔教余孽,此时潜入万家楼定然意图不轨!”
“对!”抹布听得许和书的话正合他心意,急急附和道,“那奸细胆大包天,竟然意图救出那妖女。此刻他使诡计金蝉脱壳,想必定是与那妖女会合去了。龙少侠,”他转向龙川,“快呀,方才你们不正审问到他这里吗,现在可要赶快去那妖女那儿查看,去晚了怕她就逃了!”
龙川一怔,身边众师兄弟却应着抹布的话纷纷摩拳擦掌,只等许和书一声令下便要冲将出去将林倩儿捆来。
抹布似乎感觉到了龙川并不愿意将林倩儿扯到这件事情中来,可眼下经他这一搅和,许和书众弟子正求之不得,连带着将龙川也逼退到了悬崖边上,一点儿后路也没有了。他得意地看了龙川一眼,发现对方正对他怒目而视。
“此话当真?”许和书紧张起来,转向抹布问道,“你是如何得知?”
“想必许掌门也知道,”抹布扬起下巴,似乎是想突出自己的脸,“我与那妖女往昔是大有瓜葛的。甚至家父亦因其丧命,好好一个家被拆得七零八落,全因这妖女而起。她的事,我一清二楚!那个奸细,明明就是与她一伙之人!”
万致远转身便往外走:“那还等什么,还不快去看看!”说着便领着自己家一众弟子风风火火地朝外头冲了出去。
“走走走,我们也走!”许和书招呼着自己的弟子,刚走开两步便又折回到沈烟身边,柔声道,“烟儿你先回后院呆着,此处杂乱怕伤着你。门中或许将有大事发生,这院子我回头再叫人来清理。你,你们,”许和书交待完沈烟,转向几名弟子,“把守住前院后院,务必保证夫人的安全,谨防那贼人再折回来。”
几个被叫到的弟子因不能见证抓捕妖女显得有些失落,怏怏地应了一声,带着艳羡的目光看了看身边即将出发的同伴。
沈烟握住许和书的手,轻轻地捏了一下,点点头道:“我会小心,你也要小心。”
许和书抽出手来反将沈烟双手握在手中,拍了拍她的手背,夸张地“呵呵”笑了一阵道:“烟儿放心,为夫的还不至于被一个丫头给吓着了。今日就看为夫的如何擒拿妖孽,以正我万家楼门风,也好让那些毁谤我万家楼的宵小瞧瞧我们的风骨!”
“对!”弟子中间响起一阵附和之声,个个跃跃欲试。
龙川知道眼下万致远与许和书的矛盾算是正式被挑起来了。万致远从来未将许和书放在眼中,而许和书这个人懦弱无能,一向得过且过,从来未生出与万致远抗争之心。眼下他已做出了决定要对抗万致远,这矛盾便算是真正起了。
“若许掌门早下决断,肃清魔教妖女,也不至于惹出眼下的麻烦!”抹布趁机火上浇油,“那妖女本就该死,却似菩萨一般被供于万家楼之内,反倒像是万家楼有求于她一般,这如何不令人浮想联翩!”
“住口!”沈烟略带愠怒看向抹布,“这门中之事,如何轮得到你插嘴?”
“不,”抹布一语说中了许和书的心事,让他头一次对年轻人产生了好感,他伸手拍拍他的肩膀道,“宋兄弟你说得对,往日里便我太过懒散,以致门中事务如此混乱我竟浑然不知。那魔教妖女该是何等重要又敏感的存在,怎能如此草率对待。这事,我一定会查个水落石出,必定洗清我万家楼的污点!”
看着周围一张张兴奋的脸让龙川不禁一阵恍惚,这明明是自己期望已久的结果,如今达成了,自己却为何如此落寞与揪心?明明是帮了他的忙的抹布为何在他看来如此可恨与恶心?
“龙川,你还愣着干什么?是想看你大师父抢在我们前头又将那妖女掳去替他做什么坏事吗?”许和书叫了龙川两声,发现他竟毫无反应,只愣愣地瞪着眼睛发呆,不禁心生不悦,便提高的音调责备起来。
“是,师父。”龙川立刻应声答道,带领着众位早已等得不耐烦的师兄弟们急急追着万致远的脚步去了。
许和书走了两步,又折了回来,终究是不放心让沈烟呆在这才遭到袭击的地方:“要不,烟儿你去燕佳那边与她作伴。那丫头虽然可恶,可到底是自家人,总好过让你一个人呆在这里。”他侧过头看了看已成废墟的前厅,“这里总是让人不放心。”
沈烟万没料到许和书会让她去与许燕佳作伴,莫说此处看来并无什么危险,纵然是有危险她也宁愿冒险也绝不想与许燕佳那个什么都做得出来的疯丫头呆在一起。
见沈烟露出百般不情愿的模样,许和书自知失言,为了不让自己显得过于傻气,他立刻将矛盾丢到了其他人身上,忿忿地念叨道:“此时若是抹布还在,我倒有一两分放心。探子回报他明明已经在海城城中现过身了,只是不知他这时死到哪里快活去了,久久不见踪影!”
沈烟一阵心虚,不由自主地看了一眼身边比她还紧张不安的抹布,二人皆不知该如何接话才显得自然。不过,看到二人异常表现的许和书却自己给自己编了个答案,他依次打量了眼前二人一番随即说道:“抹布不在,有宋兄弟在此亦是一样。那么,宋兄弟,烟儿就暂时拜托你了,我将前面的事处理完了立刻便回来。”说完,向沈烟点点头,那模样似乎是表示他同意了什么,弄得沈烟一阵莫名其妙。
“他以为小姐你在暗示他没了抹布还有我在你身边呢!”许和书及众弟子走远了,被留下守卫的弟子们也在后院门四散开警戒起来,抹布与沈烟走进了后院,他四顾确认无人后便附在主子的耳边小声说道。
沈烟听得耳边传来说话声,猛地侧过头,看到近在眼前的这张熟悉面孔,却像见了鬼似地浑身一颤。在飞快移开视线的同时,猛地推了抹布一把,想让那张脸离自己远一些。
抹布像是挨了一闷棍似地愣了一会儿,直到已经自顾自走得远了的沈烟停下来不耐烦地招呼他时,他才迈开腿跟了上去。不过,方才积蓄的一点点儿自信与得意,已被沈烟方才那一推给推得烟消云散了。他走着走着,挺直的背脊梁又不知不觉地微微弓了起来。
“你做得很好。”沈烟不带任何感情地说着称赞的话,像是一盘忘记了放盐的式样精美的菜肴。
“这是我应该做的。”抹布抬起头来,勉强地看了沈烟一眼然后便迅速地又将目光收回到了自己的脚尖儿之上,为自己竟没有因为沈烟的夸赞而兴奋感到十分自责。
而这时,比抹布更加自责的楚秀,正直挺挺地躺在一处不甚宽敞却通风采光良好的阁楼上。他身上的捆绑此时已经全数被除去,却浑身上全都是灰尘。额头脸颊还有条新鲜的划痕,渗出的血珠子尚未凝结。此时的他仍然感觉不到什么痛苦,只觉得嘴里充满了古怪的味道,让他一阵一阵干呕。不过,他的身体却一秒比一秒变得灵活起来,不多时,眼看着手脚都活动自如了起来,疼痛感也回到了身上,让他禁不住“哎呦哎哟”地叫唤了起来。
李临风除了衣摆下方沾上了些许灰尘外,整个人干干净净,跟像从泥灰中滚了一圈出来的楚秀相比,原本应有天壤之别。可眼下他的头顶、四周似都有乌云环绕着,让明明干净清爽的他看起来竟也像是一个刚从灰尘弥漫之处拼命爬了出来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