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方才是喂我吃了毒药吗?”楚秀直挺挺地瘫在地上,活动了一下手脚,感觉血气正在回到身体里。他明明知道李临风给他的是解药,但是一想到在城中与他分道扬镳时说的大话,又一阵阵心虚,便故意胡扯起来。
“对。”李临风狠狠剜了楚秀一眼,矮下身子探了探两个头凑在一起倒在地上的万家楼弟子的鼻息。
“死了么?”楚秀以手掌撑着地直起了上半身,语气中带着谄媚,“你这个人虽没什么大用处,可记心还不错。虽然你算是万家楼的人,可到底是在天星山养大的,这来往万家楼也没几次,却将人家暗哨的布置记得如此清楚。”
“你这算是在夸我吗?”李临风见两个倒地的年轻人都没有生命危险,不禁暗暗松了一口气。方才他扛着浑身瘫软完全搭不上力的楚秀跳过几道房梁后,已累得气喘吁吁,哪里还顾得上观察哪里有暗哨。若不是两个人今日运气好,正好绕到了这座小哨楼的死角没被发现,恐怕此刻半个万家楼的人已经扑到这儿来了。
看到李临风略带欣慰的表情,楚秀不禁嘲讽道:“哟,还顾念着同门情谊呢!”
李临风站起身来,懒得理会阴阳怪气的楚秀,只庆幸着自己方才仓促之间出手没伤到那两个年轻人的性命。从来不将他人性命放在心上的自己,是从何时开始顾念起他人性命的?李临风回想着起点到底在哪里,耳朵边似乎有隆隆的水声传来。
楚秀费力地从地上爬起来,试着动了动体内凝滞多时的真气。虽然仍感滞塞,但已感运动自如,不禁半是揶揄半是真心地说道:“你竟然还有万家楼所施毒药的解药,你到底真的是他们家的叛徒还是一直是一个潜伏的卧底?”
“你能够捡回一条命来,应该感谢你的夫人。”李临风的思绪被楚秀打断,冷冷看着对方说道。
“你什么意思?”楚秀听李临风提起他的夫人,立刻收起了嬉笑的面孔,如临大敌般警惕地看着他。
“没什么意思。”李临风露出一个很疲惫的表情,懒得与这个迟钝之人争论,转移话题道,“你得赶快离开这里。”
“你给我把话说清楚!”楚秀却不依不饶,“你是因为夫人才出手搭救于我,到底是什么意思?难道,夫人亦到此地来了?”说着他没头没脑地四下张望了一番。
李临风移步到了面向大路的露台栏杆边,在离栏杆还有数步之远时便停了下来,小心翼翼地探头观察着栏杆下的情形。
“此处哨楼离大门甚远,”李临风用手指了指自己方才观察的方向,随即又转过身指着二人身后,“不过好在这处哨楼背靠围墙,你可以从那里翻墙而出。不必担心会有岗哨看到,因为掌管那一段防卫的,正是这座小楼的两个人。”
李临风将什么都安排好了,只顾对着楚秀发号施令的高高姿态让楚秀大为不满。他仍然揪着方才的问题不放:“夫人是何时来到此地的,她跟你说什么了?”说着竟上前一步双手扯住了李临风衣服的前襟,活似市井间的泼皮流氓。
李临风反手一推,将迷药尚未完全解除的楚秀推得重重跌到了地上。他沉重的身子砸得楼板微微一颤,连带着屋子里仅有的几张供值哨人休息的凳子也一阵晃动。
楚秀跌倒吃痛,又羞又愤,却又如往常一般面对李临风无可奈何,紫涨了面皮。若是没人看着,怕是要满是打滚以泄愤恨。
李临风已是没有力气与这样之人置气,惟一的也是长久以来困扰他的,便是楚楚她为何要找这样的一个人代替自己。莫不是为了故意气离开她的自己?李临风偶尔会像现在这样冒出这样的念头,不过随即便会自嘲自己自作多情。如楚楚那般冷静到绝情,又固执到钻牛角尖的女子,如何会为了情爱之事而耽误她的大计。楚秀这个人虽然愚笨,却胜在对她死心塌地到了不顾一切的程度。可如今,这样的一个人却为了另一个人作了违逆她的事,可想而知,她此刻该有多失望多愤怒。可楚秀眼下违抗夫人,为了人不是别人,正是楚月。毕竟母女连心,这虽然会惹怒她,却不至于让她死心。也正是因为这样,李临风不能眼睁睁地看着楚秀死在万家楼。她需要楚秀,胜过她需要任何人。李临风不愿承认却又不得不承认,所以他要将这个人送还给她。更何况,这个没脑子的人如此爱护楚月,李临风眼见得这一点,亦是不忍让他在自己眼前命丧黄泉。也合该这个莽夫命不该绝,这处哨楼中除了存有万家楼的迷药之外,亦存有解药。否则,任凭李临风如何武功盖世,也不见得能扛着身段如此粗重的楚秀逃离这里。
“我最后再说一遍,这里的事你不要再插手,尽快回楚家庄园。”李临风见楚秀仍是一副冥顽不灵的模样,恨不得一刀砍了他,可一想到身在远方的那个女子,便强忍住了怒气,“你家夫人并未前来此处,你尽可放心。”
“当真?”楚秀一听这话,顿时来了精神,笨拙地爬了起来,双眼放着光似乎要扑上来拥抱给他带来这个好消息的李临风。
“可是,”李临风不由得后退了一步,“若是你再流连此地,放她一个人在庄园中,说不定你就再也见不到她了。”
楚秀方才由悲转喜,一听李临风这话,心情顿时又跌落了谷地,阴沉着脸握紧了拳头道:“你不要再与我卖关子了。我知道我头脑愚笨比不上你分毫,可若是你敢打夫人的主意,我便是拼上这条命也誓不会与你罢休!”
“愚蠢!”李临风伸手指着楚秀的鼻子骂道,“你怎会以为我会对她不利?为了她们母女,我李临风便是做尽天下恶事也在所不惜!”
楚秀冷笑一声:“做尽恶事?你这说的便是那代小月受过的冒牌货吧。一人不知哪里来的山野丫头,竟顶了小月的名头,就算受点儿委屈又有何关系。你别忘了,小月才是你的女儿!难道就没有发觉,你虽口口声声万事为了小月,可却处处挂心于那个冒牌货!”
“你给我闭嘴!”李临风像个谎言被戳穿的孩子般手足无措,只得发起火来,“我现在在说让你滚的事,你扯这些做什么?”
“我要救出小月!”楚秀亦是分毫不让,“我告诉你,小月就在这里!万家楼的无耻之徒,竟利用了小月行起死回生之术,我绝不能让小月沦为他们的工具!”
“肃魔盟那群乌合之众的话你也信?”李临风不禁苦笑,“那些人不过是受了天星山的挑拨而已。你若再不回去,依你夫人的性子,你猜猜她会做出什么事?”
“做什么?”楚秀一听这话,顿时从心底升起一股不安,“你说夫人她会做什么?”
“你应该比我更清楚。”李临风冷冷说道。
楚秀这时突然想到了什么,猛地惊出一身的冷汗,结结巴巴道:“你,你难,难道是说,说,”
“对!”李临风恶狠狠地说道,“她会不顾一切去找总坛的人帮忙,不顾一切的意思你懂吗?”
“可是,”楚秀显然因为李临风的提醒而动摇了,可他仍然不肯放弃也许就身在不远处的楚月,“小月怎么办,我不能让小月呆在这个地方。万家楼的人都是些豺狼,他们要吸干小月的血!我,”
“她不在这里。”李临风打断了楚秀的话。
“这怎么可能!”楚秀觉得李临风不过是在诓他让他赶快离开而已,“这里明明就有起死回生之人,试问天下除了小月还有谁能做到这一点!”
李临风很不耐烦地说道:“我说过了,那不过是天星山的诡计而已!”
“那就先撇开那个伤重的年轻人不谈,”楚秀此时看李临风跟他看自己一样,都觉得对方是个什么都不知道的傻瓜,“想来你这几日亦是躲在暗处观察,你可否见到过因你而倒了霉的宋家少爷?”
万家楼看守严密,纵然是对他们的防护网络有一丝了解的李临风,亦不敢贸然在此间走动。今日他也是冒了大风险潜入,首先便到了许和书的住所,却不料正撞上了楚秀。
“看到了,又如何?”李临风没好气地回答,满心以为楚秀又要借此来讥讽自己一番。
“那个倒霉的小子,早就死了!”楚秀压低了声音,像在说什么巨大的秘密一般,“他拐了小月出走,被我派出去的手下亲手所杀,我亲眼所见!就连他的尸体,也是由我带回楚家庄园,后来又交给了万家楼的人!”
李临风万没料到楚秀竟会说出这番话来,不禁错愕。
楚秀见李临风也有不知道的事,不禁得意洋洋:“怎么样,方才你见到的那个被你害惨了的宋少爷,你怎么也没料到他竟个活死人吧?不过,”一想到楚月,楚秀的气顿时便涌了上来,“小月也是瞎了眼睛,心心念念着这位宋少爷,竟然真的将他救活。可你方才看到了吗,那个混帐东西,竟一心护着许和书的小娘子,像她的一条狗一样!”
李临见经楚秀这一提醒,也猛然意识到方才见到的宋吉祥似有不妥。依宋吉祥软弱又无能的个性,就算会记恨自己,也绝不会如此绝情地对待倩儿。想他方才一口一个妖女,一心要将倩儿置之死地,李临风此时想来,不禁觉得方才自己所见是一个对倩儿满腹怨恨的陌生人。
“这中间或许有其它误会,”李临风试图含混将问题带过,“你就先不要管了,若是你回去得迟了,夫人她已有所行动,你将后悔一生!”
楚秀急得在原地转起了圈儿,恨不得将自己一撕而为两半,一半飞奔回楚家庄园阻止夫人做傻事,一半留在此处杀尽万家楼奸贼救出可怜的楚月。
“夫人与小月,眼下都如站在悬崖边上。”李临风用自己所厌恶的口吻娓娓说道,“我自然是想顾全两头,可你知道,我顾不上夫人那边。她那边,只有你才能使得上力气。可如果你不愿回去,执意要留下救小月,我自然欢迎多一份力量。不过,夫人若是做出什么不可挽回的事来,你不要后悔就好。”
楚秀跺跺脚:“你这是在威胁我?”
“我是在说实话!”李临风冷不丁地吼了起来,“十多年前,当我决意离开时就已经在她与小月之间做出了选择,眼下我的选择还是没有改变。若你也与我一般心意坚决,我便不再劝你!”
楚秀的汗水顺着额头顺落到了脸颊上,黏黏腻腻,又麻又痒,像是一条蛇正缠住自己。他心底有个声音在呐喊,你做不到!你不是李临风那般无情无义之人,你不能抛下信任你的夫人,你不能抛弃自己爱的人!
“既然如此,”楚秀咬咬牙做出了决定,“我便将小月的安然托付于你,你若不能从万家楼手中将其安然救出,我楚秀便是拼了性命也会血洗这万家楼。当然,更加不会放过你!”
楚秀这一家之长的姿态让李临风感觉很别扭,冷冷回应道:“你先管好你自己!”
“我告诉你,”楚秀想到楚月,面露忧色,“我们虽从未向小月袒露过实情,可她已隐隐约约有所察觉,并且十分厌恶自己的血统身世带来的一切。这一次,她之所以愿意去总坛配合他们解除镇魂谱,全都是因为那个姓宋的小子。小月心系那小子,觉得他的死是自己造成的,便一心一意要救活他。眼下她既然已经救活了姓宋的小子,依那小子无情无义的劣性,想来对小月亦不友善。我怕小月从此不再配合万家楼的恶贼,会给自己惹来麻烦。你一定要尽快将她找到并救出来,算我求你了!”
楚秀言辞恳切,李临风亦不忍再继续反驳他,便顺着他的话答应下来:“此事我自有分寸,不需你过份担忧,小月也是我的女儿。”
楚秀这时突然笑了笑,惹得李临风一阵恶心:“你这时在笑个什么?”
“你说了也字。”楚秀仿佛吃了一颗定心丸,紧张的情绪有所缓解,用让李临风觉得恶心的和善表情盯着他说道,“你终于承认我也是小月的亲人了,想必你能够理解我的焦虑与忧心,那么,小月就拜托给你了。”
李临风别过脸,干巴巴地说道:“要滚就快滚,哪里来的如此多废话!”
楚秀移步到了李临风方才指给他看的后墙边,亦不再多话,试着运动了一下真气,发现已无大碍后,便飞身跃下了哨楼,迅速消失在了后墙外的密林之中。
李临风听得楚秀离开的声音,终于松了一口气,缓步踱至栏杆边,想到方才楚秀关于宋吉祥的一番言论,不禁紧皱眉头。
破解镇魂谱,这怎么可能?李临风无声地问自己。
楚楚以为在总坛,总坛为利用楚楚母女亦顺水推舟承认在已处的镇魂谱,明明一直在自己的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