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秀直愣愣地瘫在椅子上,瞪大了双眼,看着这些人当着自己的面热烈地讨论着自己的生气问题,不禁又好气又好笑。
原本他以为这场面不过是几个年轻人耍耍嘴皮子,可越听到后来越不安。他渐渐意识到,这一小撮人哪里是在说笑,他们分明是一本正经地在商量自己的性命问题。
楚秀一阵惊慌失措的同时,心中更多的却是愤怒和无奈。他拼命想挪动身子哪怕一寸也未能如愿,也就更谈不上做出任何反击了。他深信楚月就在此处,这些万家楼弟子口口声声称的妖女就是楚月无疑。一想到她就在离自己不远的某处,生命安全正岌岌可危,而自己却无能为力,甚至有可能自己还会先于她命丧这一群乳臭未干的年轻人手中,楚秀心中顿时升起一股悲怆之感。他越想越着急,五内似乎烧起了一把火,直烧得他眼冒金星,颠三倒四。或许是这攻心的怒火暂时压制的迷药的药效,楚秀不知哪里突然来了一股力气,竟挣扎着从椅子里站了起来,牙齿死死咬住布条令其勒破嘴角陷入了肉里,而这正好能让他愤怒的咕噜声变得清晰了起来。
正纠结在众人言语中的龙川猛地转过头来,看到方才还像个死人似的瘫倒在椅子里一动也不能动弹的楚秀,此时竟跳了起来,嘴里含糊不清地念叨着一个名字。
龙川一时血气上涌,暗自聚集了力量于掌中,准备着将这个随时有可能说出危害自己计划的胡言乱语的人斩杀于前。楚秀伸着脖子,眼睛狂乱地四下张望一番,清楚地叫出“小月”两个字后便颓然摔倒于地,又不能动弹了。
这一场突如其来的插曲让在场众人无不捏了一把冷汗,眼见得楚秀似回光返照似的一阵爆发后又归于沉静,众人一阵沉默后又炸开了锅,纷纷要求龙川早做决断。龙川被众人围在当中,只觉得一阵头晕目眩,正在不知所措间,突然听得头顶一阵异响。
众人皆被这阵异响吸引,纷纷抬头。正在此时,又一阵响动,仿佛是木柴被投入大火当中,噼啪声不断。
“不好!快躲开,房顶要塌了!”龙川最先反应过来那噼啪声是房梁断裂的声响,立刻高声警示众人。然而他话音未落,瓦片木料已如下雨般纷纷落下,四下里立刻被厚重的灰尘笼罩了起来。
一时间,前厅里一阵混乱,没被砸倒在地的人纷纷抱起头朝处头退。转眼间,门口处便挤了一堆灰头土脸惊慌失措的人。众人面面相觑,一时尚未弄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但互相检视一番发现尚有同伴不在身边时,又都手忙脚乱地开始往满是灰尘的前厅挤了进去。
龙川蹲下身子,以手护住头,挡住了落下的碎瓦片。周围一片混乱,有人被砸倒,有人叫唤着朝外头跑,跑出去的人又倒回来。被砸倒在地的人不断呻吟,抱着头一边躲避头顶落下的物什,一边还得躲着四散奔逃或者返回救人的同伴的踩踏。
抹布不知是被砸倒还是蹲下身来躲避,匍匐着靠近了龙川。被吓得魂飞魄散的抹布或许压根儿就没认出身边人,只觉得抓到了一个活人便死死地拽住了龙川的袖子,好一阵鬼哭狼嚎。
龙川原本有充裕的时间能奔出前厅,毕竟是他第一个发现屋顶即将坍塌。可这屋顶塌得古怪,他心里记挂着随时可能泄露自己秘密的楚秀,本想第一时间将其控制住以免发生意外,却无奈这阵碎瓦木料夹杂着砖石灰尘的大雨实在厉害,他只得先求自保。待头顶动静稍微平息了,他正准备站起身将楚秀拖出屋外时,抹布却鬼使神差地摸到了自己身边,还一把拽住了自己不肯松手。
龙川挣了两下,发现吓破胆的抹布力气大得惊人,自己竟甩他不开。这时回到屋里的人越来越大,烟尘滚滚中,甚至有一两个看不清面貌的人擦着他身边走过,看样子似乎是在搬运受伤的同伴。龙川心急起来,扭转身反手给了抹布两个响亮的耳光,顿时打得他乖乖的松了手,老老实实地瘫坐在地上直喘气。
“快将伤员都搬出去,房梁已断,屋子随时可能会塌,不要在屋里逗留!”龙川直起身子,以手掩住鼻子大声吩咐众人。说着他便扑向了方才楚秀摔倒的地方,这一摸让他心中顿时一凉,原本楚秀躺倒之处此时竟空无一人。
屋顶又传来一阵窸窸窣窣之声,似是疲劳到极致之人发出的喘息。屋外有人高声呼唤道:“龙师兄,大家都出来了,你快出来!”
残存的椽子梁木像一个恐惧的人一样颤抖起来,灰尘“扑簌簌”往下掉,像是下雨一般。龙川掩住口鼻,可还是忍不住不停地咳嗽。被灰尘迷住的双眼连眼前一尺也看不真切,龙川赌气似的在屋中胡乱转了两圈,终究是没发现楚秀的身影。眼看着屋顶就要塌了,他再也没时间犹豫,猫起腰往大门处冲了出去。不料刚迈出一步便踢到一个软绵绵的东西上,低头一看,竟是吓呆了瘫在地上一动也不动的抹布。龙川厌恶地看了看他那张蒙了灰但仍显得白的脸庞,虽然有十分的不情愿,但学是一把拽起了他,两人一起朝大门处飞奔了过去。
二人方一跨过门槛,龙川便松开了拽着抹布的手,急急在被救出屋子里的众伤者中寻找起楚秀来。然而当他一遍又一遍地挨个检查完众伤员后,依然没有发现楚秀的身影。这时,前厅的屋顶发出一声摧枯拉朽的嘶鸣声,接着整个屋顶便轰然倒塌,连带着竟还扯倒了一面墙壁。一时间烟尘四起,碎瓦木渣,砖石泥屑,打着旋儿扑面而来,让围在门口的众人纷纷掩了口鼻不住后退。
龙川被一个同伴拉着也后退了两步,看着已变成一片废墟的前厅,他的悬着的心不禁放了下来。此情此景,想来楚秀怕是已葬身废墟之下了。他这一死,自己竭力隐藏的秘密自然安全了。而更重要的是,他不会成为任何人可以用来伤害林倩儿的武器。那个女子,不该再受到伤害的。
这时,被遗忘在门边的抹布不停地咳嗽着,手脚并门边朝着众人所站的院子里爬过来。狼狈落魄的模样活像一只打架输了的狗。龙川想起方才自己受这个卑鄙之人所迫,几乎不得已要做出伤害林倩儿的事来,此时眼见得方才还春风得意颐指气使的此人立刻便遭了报应,不由得生出一股幸灾乐祸的兴奋。
“这是怎么回事?”刚刚赶到院门口的许和书一把拨开了挡在他身前的万致远冲进了院中,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指着方才自己离开时还好好的前厅,依次看了看在场众位尽皆灰头土脸的弟子,一脸不可思议的表情。
“龙川,这是怎么一回事?”万致远也赶上两步,在一众脏兮兮的弟子中扫视一圈,最终将目光锁定在了龙川身上。
听到万致远气势汹汹地质问龙川,许和书顿时心生不悦,方才虽然自己也跟他一般心急,此时却换上了一副和蔼可亲的模样问道:“龙川你来说说,这里到底出了何事?”
龙川知道许和书在与万致远置气,但装作不知道这件事,恭敬地对自己的师父说道:“方才有外人擅闯,被师兄弟们拿获后,弟子想此事事关重大须得由师父第一时间亲自审理,为了节约时间,便自作主张,与众师兄弟将此人押解来此面见师父。却不曾想师父却已出门,正好错过。弟子想来师父得信后必定返回住所,便决定在此等候。可这前厅房梁却突然断裂,随即屋子便坍塌了下来,弟子等人也是侥幸逃脱。”
“原来是这样。”许和书摸摸下巴,随即便偷偷瞥了一眼脸色微微发白的万致,对龙川的回答显得很是满意,“你们大家如何,可有受伤?”
受了伤的弟子已由同伴搀扶着站了起来,龙川环视一周,替众人回话道:“劳师父挂心了,弟子们的伤皆不碍事。”
“那个奸细呢?”万致远懒得再听许和书师徒磨叽,急急打断了龙川的话,“那个奸细哪里去了?”
“回大师父的话,”龙川向许和书投去抱歉的一瞥,面向万致远行了一礼道,“弟子处事不周,屋子垮塌之时,弟子自顾不暇,未能将行动不便的那奸细救出。想必此刻,”说着他指了指兀自被垮塌震起了烟尘笼罩着的废墟,“那人已是命丧黄泉了。”
“荒唐!”万致远喝道,“拿获奸细,为何不送到议事厅,却偏偏要解来此处?”
“大哥你说这话便不对了。”许和书不等龙川开口解释便抢先说道,“这些日子以来,大哥担忧行云伤势,将全部心思都放在了行云的康复之事上。门中一应大小事务,皆由小弟代劳。想来弟子们亦是习惯成自然,这一有事便想到了找我了。”
许和书这话分明是在告诉万致远,就在他全心全意照顾他儿子之时,这万家楼的大权,早已是落到了许和书的手中了。
万致远心中有气,却又不便发作。他沉着脸打量了一番废墟,挥手招呼跟着自己过来的几名弟子:“掘开废墟,我倒要看看那胆敢闯入万家楼的人是什么模样!”
“大师父,”龙川上前一步,迎着万致远嫌恶的目光壮起胆子劝道,“这房屋倒塌,瓦片木材碎石泥坯,怕是将身在其中之人砸得不成人形了,大师父还是不看为妙。”
万致远狐疑地看了龙川一眼:“莫不是龙川你在替你师父遮掩些什么?”
“大哥!”许和书插嘴进来说道,“大哥若是想看那被砸得血肉模糊的尸体,就尽管掘出来看吧!”说着他拉了龙川一把,将他拉回到了自己身边,朝他眨了眨眼睛示意他不要再多话。
在龙川暗自祈祷楚秀被砸得面目全非再无人可认出他的身份之时,万致远的弟子们已经不顾灰尘费力地在废墟中搜索了起来。半晌之后,气喘吁吁的弟子附到万致远耳朵边说了几句话。随即万致远便冷冷看向龙川:“你不是说那奸细被砸死在这废墟当中了吗?你过来看看。”
龙川见万致远此刻咄咄逼人,似是藏了什么武器在手。
“去看看吧,免得你大师父一个人看了害怕。”许和书站得远远的,阴阳怪气地说道。
龙川依言走近废墟,看着已被清掏干净的屋子,冷汗“刷”地便冒了出来。
这屋子里,竟是空空如也,既没有尸体,更没有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