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临风的推断果然没有错,聚集在海城的各个门派午时前后,便纷纷涌进了城中最大的一间酒楼。
这间酒楼是一栋三楼一底的建筑,前院后院,东厢西厢,绿竹环绕,小池流水。值此春日,正是翠竹吐露新枝,蓓蕾绽放新颜的盛景之时,原本热衷于在此地聚会宴请的海城乡绅富户们今年却只得望景兴叹。一个个暗暗摇头惋惜,如此美景竟被一大群行止粗俗的江湖流子占据了。
二人快要走进酒楼之时,楚秀仍在怀疑李临风所说这些门派聚集在一起是对万家楼不利之说。
李临风被楚秀没完没了的问题问得烦了,停下脚步瞪了他一眼说道:“若是你走亲戚串门子,会带上一大帮打手吗?”
楚秀耸耸肩:“或许这不是打手,而只是充做撑排场的也说不定。浩浩荡荡前来拜访,不显得重视吗?”
李临风不耐烦地飞快说道:“我这么说吧,若当真是拜访而来,至少领头的掌门或是管事的,应该住在万家楼吧!”
“或许万家楼地方窄住不下。”楚秀脱口而出,话音未落便又被李临风瞪了一眼。
“是或者不是,”李临风懒得再与楚秀争辩,“待会儿一看便知分晓。”
待进入酒楼大院,这二人刻意避开与自己身穿同样衣着之人,混在一群叽叽喳喳一看就是不受关注的最底层成员之间,拥进了后院的厢房之中。
楚秀跟李临风紧紧靠在一起缩在角落里,看着一屋子乌烟瘴气,不禁低声埋怨起来:“咱们这是打探消息来的,怎么反倒到这种犄角旮旯里来了?说话管事的不应该是在那边吗?”说着他伸手指向前面的主楼,虽然不及此处拥挤喧闹,但从窗口闪过的人影来看,亦是人头攒动。
李临风一路上已被楚秀烦得透不过气来,原本想着不搭理他,不过此处人多眼杂,若是这个一根筋的蠢货不停地聒噪怕是会惹来更大的麻烦。于是李临风只得忍着不耐烦,一边观察周围人的反应一边快速地低声向他说道:“我当然知道最重要的消息情报都在那栋豪华的主楼里,可是你别忘了,咱们可两个冒牌货。若是贸然进入管事者云集之地,难保不会被认出来。这里是此间最下等的处所,自然被安排在这里的人也是各门派地位最低的人。你看看周围这些年轻人,一个个稚气未脱,想来定是入门派不久的新人。在这里就算是碰上了跟咱们同一门派的人,蒙混过关成功的机率也会大得多。话又说回来,”说到这里,李临风停顿了一下,侧过身子退后一步,让一个兴奋得满脸通红的小个子从自己身前挤过,“这里的这些新人们,大多都是头一次出门执行任务,一个个兴奋得像是出门赶集一般。虽说消息的来源并不是这里,可这里却是各种消息被传播、讨论得最多的地方。”
楚秀方才跟着李临风一起后退了一步,不料却又撞到了另一个试图从他身后挤过的年轻人。对方虽然连连道歉,却一点儿也看不出有抱歉的意思,反倒如李临风方才所说一般,处于一种极度亢奋的状态之中。楚秀往李临风身边靠了靠,有些怀疑地说道:“你有把握?”
“或者你也可以去主楼那边试试。”李临风抄起双手在胸前,朝前方努努嘴。
楚秀正想表示一番抗议,却被李临风拽了拽衣角阻止了,他朝门口方向一望,只见一个年轻人气喘吁吁地跑了过来。
那人尚未跑拢,屋子里的人便潮水般朝门口挤去迎接他去了。楚秀纵然生得高大健壮,却奈不住这帮发疯兔子般的年轻人一阵推搡,“哎呀呀”嚷着原地转了好几个圈儿才停下来。待得他终于站稳脚跟,才发现自己与李临风所站的屋子角落已经空了好大一块出来。原本挤在屋中的人前仆后继地涌向门口,层层叠叠地围在方才奔跑过来的人周围,叽叽喳喳闹个不停。
“这?”楚秀皱着眉头,看看外头的混乱场景,又看看李临风,完全弄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
“那人应该是主楼来的传信人。”李临风低声解释道。
“那咱们也去听听吧!”说着楚秀就要朝前走,却被李临风给拉住了。
“别去凑热闹,”李临风往前走了一步,让他拉住楚秀这个动作不那么显眼,“一会儿他们会主动将所有情况都说出来的。”
李临风话音刚落,果然挤在门口的人群开始往回走来。不一会儿,二人身边便又挤满了人,而那传信人,不知是混入了人群中还是传完口信便离开了,此时也不见了踪影。
“怎么能这样!”一个年轻人忿忿不平地嘟囔起来,楚秀看向说话人,发现正是方才从自己身后挤过去的那个人。这人穿着一身灰色衣衫,领口袖口绣着精致的竹叶,与李临风二人身着衣衫完全不一样。他见楚秀望向他,也将视线投向了楚秀继续说道,“这位兄弟你说是吧,哪有这样的!”
楚秀不明就理,正自踌躇之时,李临风从他身后探过头来,附和着对方说道:“就是,这么做也太那个了。怎么说呢,你懂我的意思吧!”
年轻人见有人同意自己的观点,本就红红的脸膛显得更红了一点儿,使劲儿点点头:“这简直是侮辱,是对整个肃魔盟的侮辱!”
听到灰衣人的话,与之站得最近的一个蓝衣人也加入了讨论,煞有介事地摸了摸自己的下巴,用一种很做作的语气说道:“这么说未免太夸张了些,万事以和为贵嘛,若是能避免刀兵相接,何乐而不为呢?”
灰衣人一听这话便更不乐意地,与楚秀站得更近了些,似乎这样做能够将支持他观点之人的能量吸引一些到自己身上,很是严肃地说道:“若是讲究发和为贵,那咱们这趟来是做什么来的?莫不是来游山玩水的?”
蓝衣人显然被这个问题难住了,他思考了好一会儿,在周围此起彼伏的争论声中终于抓住了重点,于是赶紧说道:“平息争端是最好的方式,可在确认此路通畅之前,做好应对一切的准备也是应该的。”
“你所说的平息争端,”灰衣人嗤之以鼻,“便是由臭名昭著的天星山来牵着咱们的鼻子走?”
楚秀一听天星山三个,不由得回头望了李临风一眼,却发现对方也正用同样疑惑不解的眼神看着自己。
蓝衣人似乎还想说什么,灰衣人却抢先继续说道:“万家楼私自运用魔教禁术,让他们家已经归西的公子哥起死回生,做下这等悖逆天道伦常之举,就算是被夷为平地尚不足以赎其罪孽。可现在倒好,咱们这来了都多久了,却天天窝在这酒楼花园之中,当真是游山玩水吗?你们家惧怕万家楼,可我们家的人却是不怕的!”
蓝衣人顿时不悦起来,板着脸说道:“这是各门派商量一致的结果。若你将这视作胆怯逃避,不要忘了,你可也是这胆怯逃避的一份子。”
灰衣人无言以对,却不愿认输,用手肘碰了碰身边的楚秀道:“这位兄弟,你来说说。”
楚秀这时双眼放着光,装也懒得装了,不耐烦地一把推开那个灰衣人,拉着李临风往边上站了一点儿,激动万分地说道:“小月果然被万家楼给抓了!”
李临风皱着眉头:“这不可能。”
“什么不可能?”楚秀急得都快跺脚了,“你没听他方才说吗?万家楼可是靠小月救活了他们家公子!”
“不,这不可能。”李临风喃喃道,推开楚秀挤到方才那灰衣人与蓝衣人跟前。
灰衣人与蓝衣人跟在场多数人一样,一门心思沉浸在没什么用外的争论之中,对方才楚秀的举动似乎并未放在心上。反倒是李临风突然折返回来,直愣愣地盯着二人,让二人有些莫名其妙起来。
李临风回过神来,脑子飞快地转动一番,脸上堆起笑说道:“说实话,我终究是不信万家楼运用魔教禁术使死人还阳这件事。”
灰衣人跺跺脚,似乎是在埋怨方才看起来与自己站在一边李临风突然说出偏帮对方的话。
蓝衣人见状赶紧说道:“这位兄弟说得是,我也觉得此事甚是匪夷所思,况且,我们不是并没有拿到什么证据吗?”
“对,我们有证据吗?”李临风急急追问道。
这时楚秀挤了上来,不解地扯扯李临风袖子,附在他耳畔低声道:“你还与他们磨蹭些什么,这除了小月还会有谁?”
李临风并不理会楚秀的催促,暗暗重复着,这绝对不可能。